夕阳西下。十九座新坟在教堂后的空地上排成三排,简陋的木十字架上用炭笔写着死者的名字。大多数家属已经带着分到的物资离去,只有几个最悲痛的人还跪在坟前哭泣。
季博达独自站在坟场边缘,看着最后一缕阳光为那些新隆起的土堆镀上金色。前世在东方神秘大国服役三十年,但他从未想过战争的残酷和厚重。
长官。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博达转身,看到小托马斯那个年轻的民兵六岁的妹妹站在阴影里,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妈妈说...你能保护我们。
季博达弯下腰,平视着小女孩那双过于成熟的眼睛。
充足的营养让八岁的季博达比一般同龄非洲孩子要高一大截,看起来像是十岁多的样子。
他想起了东方代表胸前的国旗徽章,想起了帕帕听到中文时的犹豫,想起了老妇人抓着他手腕时的力度...
我会尽力。他轻声承诺,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为利益和生存奔波的穿越者了。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他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这些人的希望。
雨季的风越来越潮湿,带着铁锈和火药的气息。而在非洲,雨季总是伴随着死亡与新生。
平安谷的黄昏像一锅渐渐冷却的铅水,沉重地压在帕帕的肩头。他将镀金怀表地合上,第七次确认时间——距离约定的一天期限还剩十七小时四十八分钟。
政府军的杂种们应该昨天就撤走的!帕帕咆哮道,乌木短棍甩来甩去,发出啪啪的声响。
帐篷角落,琳达蜷缩在一张行军床上,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指死死攥着皱巴巴的床单。她裸露的后背上,三道新鲜的淤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像几条恶心的青色蛇。
也许...也许他们改主意了?琳达小心翼翼地说,立刻后悔了。乌木短棍几乎是带着破空而来让她条件反射般往后一仰。
改主意?帕帕一把揪住她的金发,强迫她仰起脸,你以为这是伦敦的下午茶会吗?说改就改?他每说一个词,就用短棍轻拍琳达的脸颊,那种克制的暴力比直接殴打更令人胆寒。
琳达湛蓝的眼睛里盈满泪水,却不敢让它们流下来。她太清楚了——眼泪会激起帕帕更残暴的虐待。三年前在布鲁塞尔的豪华酒店里,这个非洲军阀用一箱钻石和承诺带她离开了欧洲。现在她只剩下一只装满止痛药的LV手包,和永远好不了的肋骨旧伤。
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独眼龙掀开帘子闯进来,左眼的黑眼罩上沾着新鲜的血迹。
第二队也没回来,他粗声报告,完好的那只眼睛不安地转动着,我们在峡谷口发现了哈吉的头...就一颗头,摆在石头上。
帕帕松开琳达,转身一脚踢翻了弹药箱。黄澄澄的子弹撒了一地,像某种诡异的丰收。那个该死的混蛋!他咬牙切齿,我要把他的肝挖出来烤着吃!
独眼龙默默蹲下捡拾子弹,动作出奇地轻柔。当他数到第三十七颗时,突然说:我们剩下的不多了。
帕帕僵住了。他慢慢转头,盯着独眼龙手中那把可怜的子弹:多少?
步枪弹不到五千,火箭弹三十发,迫击炮...独眼龙咽了口唾沫,一颗不剩。
帐篷里安静得可怕。琳达甚至屏住了呼吸,她能听到帕帕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远处,一只非洲秃鹫发出刺耳的鸣叫,仿佛在嘲笑这支弹尽粮绝的叛军。
那个东方人...帕帕突然说,手指神经质地摩挲着短棍上的沟壑,他说的一天...
独眼龙点点头:今天晚上,如果我们不动手...
我们等。帕帕打断他,声音低沉得像闷雷,等一天。
琳达惊讶地抬头。她从未见过帕帕在杀戮面前退缩。这个发现比乌木短棍更让她恐惧——如果连帕帕都开始忌惮...
独眼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行了个蹩脚的军礼退出帐篷。帕帕走到简易沙盘前,盯着两条象征着来路的宽线,这么多天,一支援军都没打进来,看来政府军这次真是下了血本。
他们在等什么?帕帕自言自语,短棍无意识地在沙盘边缘敲打,或者说政府军到底在怕什么?
琳达悄悄爬下床,忍着背部的剧痛为帕帕倒了杯威士忌。酒液在玻璃杯中荡漾,映出她肿胀的嘴角。当她递上酒杯时,帕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你说,他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腐肉和烟草的臭味,“政府军是不是已经在集结了?
琳达的手一抖,酒洒在了沙盘上,浸湿了小路的位置。我...我不知道...她结结巴巴地说。
出乎意料的是,帕帕没有发怒。他松开手,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去把电台拿来,他命令道,把东方神秘大国的代表找来。
当琳达拖着疼痛的身体走向通讯帐篷时,她听到营地另一头传来争吵声。几个刚入伍的少年兵正围着独眼龙,激动地比划着什么。其中一个甚至摘下了印有帕帕头像的臂章。
夜色完全笼罩平安谷时,帕帕发出了第三道侦察命令。这次没有人自愿前往。最后是抽签选出了五个倒霉鬼——两个老人和三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他们拿着老旧的猎枪,像赴死的羔羊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黎明前,第一个老人回来了。他缺了半截手臂,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陷阱...他倒在营地门口,气若游丝,到处都是陷阱...
帕帕站在营地中央,看着军医为老人包扎。东方的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约定的最后半天。
准备突围。帕帕突然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今晚日落前,我要踏平这些该死的政府军。
独眼龙点点头,转身去集合剩余的士兵。琳达注意到,营地里的叛军比三天前少了一大半还多。那些空荡荡的帐篷像一张张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帕帕的狂妄。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平安谷时,帕帕站在最高处,用望远镜看向两条必经之路的方向。他看不到任何政府军的影子,只有几只秃鹫在远处的天空中盘旋,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镀金手枪又一次敲打在掌心。啪。啪。啪。像倒计时的秒针,走向无可避免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