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鲸落收到“静能生慧”那封回信时，正在上音乐治疗课。他抱着疗养院提供的古典吉他，有些笨拙地跟着老师拨动琴弦。看到陈景明递过来的信封，他眼睛一亮，立刻放下吉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拆开。
然而，那四个冰冷的字眼，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他原本渐渐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小小的、带着凉意的涟漪。
不是“注意身体”，也不是“画看到了，很好”。是“静能生慧”。
他捏着信纸，反复看了好几遍，试图从这四个字里解读出更多的含义。是哥哥觉得他太吵了吗？还是觉得他之前的信里流露出抱怨，所以用这句话来提醒他、告诫他？
一旁的音乐老师，一位年轻的瑞士青年卢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关切地问：“鲸落，怎么了？是不好的消息吗？”
季鲸落摇摇头，将信纸小心折好，放进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没有。是哥哥的信。他告诉我……要安静，才能有智慧。”
卢卡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东方的哲学吗？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音乐也是一种声音，它有时候能让人找到内心的宁静，你说呢？”他说着，随手弹奏出一段流畅而轻快的旋律。
季鲸落看着卢卡灵活的手指，听着那活泼的音符，再想想那四个字，心里那点微小的失落感，似乎被冲淡了一些。也许哥哥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希望他在这里能真正沉淀下来。
课程结束后，卢卡邀请季鲸落一起去附近的小镇集市逛逛。这是季鲸落来到瑞士后，第一次离开疗养院的范围，参与这种充满生活气息的活动。
集市上人声鼎沸，售卖着各种当地特产、手工艺品和热食。空气中弥漫着烤肠、面包和香料的混合香气。卢卡热情地给他介绍着各种东西，不时跟熟悉的摊主打招呼。
季鲸落跟在卢卡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这种鲜活的、嘈杂的、充满烟火气的情景，与他过去几个月所处的极致宁静形成鲜明对比。他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外面”世界的生命力。
在一个售卖旧货的摊位上，一枚造型古朴的银质胸针吸引了季鲸落的目光。胸针的图案是一只展开翅膀、正要飞起的鸟，羽毛的纹路雕刻得十分精细。
“喜欢吗？”卢卡问。
季鲸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身上没有钱。慕砚青安排好了一切，但他并没有给他零用钱的概念。
卢卡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笑了笑，直接用德语跟摊主讨价还价起来，很快便用几个硬币买下了那枚胸针，递给他：“送给你。就当是庆祝你第一次出来玩。”
季鲸落愣住了，看着掌心那枚微凉的胸针，鸟的翅膀仿佛真的在微微颤动。“为什么……送我？”
“因为你看它的眼神，就像它很想跟你回家一样。”卢卡爽朗地笑着，“走吧，我带你去吃这边最好的冰淇淋！”
握着那枚胸针，感受着周围热闹的人声，听着卢卡絮絮叨叨的介绍，季鲸落的心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原来世界不只有疗养院的绝对宁静，也不只有回忆里与哥哥相处的片段。还有其他的声音，其他的人，其他的温度。
晚上回到房间，他将那枚飞鸟胸针和慕砚青的“静能生慧”放在了一起。一边是告诫他沉淀的箴言，一边是象征飞翔与外界联系的礼物。他看着这两样东西，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无法清晰描述的冲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