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天，飞舟依旧在茫茫戈壁上空航行，而舱内的灵小小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叽叽喳喳，或者试图找话题，而是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眉头紧锁，眼神放空，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左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打扰。她知道，自己抛出的那些问题，对于这个一直生活在阳光下的少女来说，无异于一场认知上的地震。
她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说教，而是自我消化和内化的时间。
灵小小确实在挣扎。她反复思考着左清的话，关于棋城的生存，关于资源的分配，关于那看似非黑即白的道德困境。她惊恐地发现，自己不仅无法找到说服左清回归东联邦的理由，甚至自己的思绪，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左清那套基于残酷现实的逻辑所影响、所动摇。这让她感到不安。
她意识到，如果继续与左清探讨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对方彻底说服，或者陷入更深的迷茫。于是，她选择了与自我对话，试图独自想通这些问题。
然而，她越是深入思考，就越发现其中的复杂与矛盾，远非她这个年纪和阅历所能轻易理清。
一个巨大的疑问在她心中升起:左清作为一个修士，一个按理说应该专注于自身修炼、追求大道的存在，怎么会琢磨出这么一套……近乎离经叛道，却又让人难以反驳的现实理论？这不像是一个传统修士会深入思考的问题。
第五天，当远方天际线出现一抹微弱的绿色，预示着绿洲将近时，灵小小终于从长久的沉默中抬起了头。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冲动和天真，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困惑。
“左城主。”她的声音因为多日未怎么开口而显得有些沙哑。
“嗯？”左清应道，依旧专注于操控飞舟。
“这些事情……这些关于资源，关于生存、关于选择的想法，”灵小小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您自己……一点一点琢磨出来的吗？”
她还是难以相信，一个人，尤其是一个修士，能独自构建出如此庞大而沉重的认知体系。
左清闻言，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带着敬意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她眉宇间的些许清冷。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坦然道，目光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向往，“这些想法，并非我的创见。我曾有幸，在我刚刚筑基不久，游历之时，听过赤毫真君的一次公开讲法。”
“赤毫真君？”灵小小眨了眨眼，对这个名号感到陌生。
“嗯，一位……想法非常惊人，也非常特立独行的分神期大修士。”左清解释道，“他所讲述的，并非寻常的修炼法门或感悟，而是关乎世情，关乎资源，关乎这天下众生为何有如此多的苦难与不公。他的许多见解，在当时听来，可谓石破天惊。”
她的语气带着感慨:“当时在场听讲的修士众多，但大多数人，或许觉得离经叛道，或许觉得与己无关，也就听听罢了。真正像我这般……听了进去，并且试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实践、去验证的，终归还是极少数。”
灵小小听着，心中恍然，原来背后有这样一位大修的影子。但随即，一个尖锐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她这几天积压的郁闷和一丝终于找到突破口的得意:
“所以，一个分神期的大修士，在讲法的时候，会教你去……骗人吗？”
“……”
左清被这句话直接怼得沉默了下去。她操控飞舟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的那丝追忆和敬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中要害的哑然。
赤毫真君的理论宏大而深刻，指向的是结构性的问题和资源分配的本质不公，但具体到棋城这种极端环境下的生存手段——骗，确实并非真君所授，甚至可能是真君所批判的那种扭曲的果实。
这是她在实践过程中，基于现实无奈，自己走上的道路。
看着左清一时语塞的样子，灵小小顿时感觉胸中一口闷气畅快了不少，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看吧，就算你说得再有道理，归根结底，你们还是在做不对的事情！我总算扳回了一城！
绿洲，已经近在眼前。
飞舟缓缓降落在距离绿洲尚有一段距离的沙丘背后，以避免惊动目标。左清熟练地将飞舟收起，示意灵小小跟上。
“从这儿开始，我们得步行过去了。”左清压低声音说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啊？还要走路啊？”灵小小有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之前跟莫前辈出去的时候，他可不管那么多，直接开着那大家伙就碾过去了，多省事……”
左清听到她的抱怨，并没有不耐烦，反而耐心地解释道: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环境下，所需要采取的方法也截然不同。”
她一边示意灵小小跟上，一边放轻脚步，在松软的沙地上行走。
“莫武前辈带你们历练的地方，想必是山林或者资源尚可的区域。那种环境下，妖兽容易形成规模较大的族群，彼此依存，遇到外来威胁时，往往会选择集群对抗，或者依靠数量周旋。所以，有时候采取强势碾压的方式，反而能起到震慑和快速清剿的效果。”
她指了指远处那片在炙热空气中微微摇曳的绿色轮廓，继续道:
“但这里不一样。这片绿洲是方圆数百里内唯一的水源和生机所在，环境极其恶劣。沙蝎王虽然也拥有一个族群，但受限于贫瘠的资源，它麾下能供养的筑基期、炼气期妖兽数量非常有限，根本无法形成大规模的防御力量。”
左清的语气带着对当地生态的洞悉:“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生存是第一位。这里的妖兽，包括沙蝎王本身，警惕性极高，对危险的感知也更为敏锐。它们深知自己耗不起，一旦察觉到无法力敌的强大威胁，第一反应绝不是硬拼，而是立刻放弃巢穴，钻入沙层深处逃窜保命。若是让它跑了，在这茫茫戈壁中再想把它找出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所以，我们此刻需要的是隐匿和精准，而不是蛮力。步行接近，收敛气息，确保一击必中，或者至少要在它反应过来逃跑之前，将其缠住。”
灵小小听着左清条理清晰的分析，对比着莫武简单粗暴的风格，似乎有些明白了。
pS:现在两条线都给我整迷茫了，更新速度就有点慢了，整思想方面和多视角的博弈太费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