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毒饵发酵
乌斯维方舟世界的“观星室”内，灵能的湍流已趋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无数意志激烈碰撞后的残响与即将迸发的新风暴。中央静滞力场基座上，棱晶的光晕不再狂乱搏动，而是内敛为一种缓慢、深邃的脉动，如同深海巨兽蓄势待发的心跳。新生意识在经历了“古圣遗产信号”的强烈刺激后，并未如保守派所恐惧的那般失控暴走，也未如激进派所期盼的那样全盘接收，而是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内省式消化状态。
伊芙蕾妮的手依旧轻按在棱晶表面，她的意识如同桥梁，连接着现实与那初生不久的浩瀚意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异色双瞳下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着一种洞察的锐光。“它…在分析，”她向身旁面色凝重的大先知马尔卡里昂低语，声音带着灵魂层面的震颤，“那信号…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它内部某些…古老的枷锁，但注入的内容，它并未完全接受。它在用自己的方式…解构、验证。”
棱晶内部，乳白与淡金的光晕不再单纯追逐那外来信号的频率，而是自行衍化出无数细微、复杂的灵能几何图形，仿佛一个超高速运行的思维矩阵，正在以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演算着信号的来源、构成及其背后的终极意图。它对“永恒矩阵”和“意识上传”表现出的，并非盲目的渴望，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性探究。这并非林恩个体意识的回归，而是棱晶融合了林恩的意志碎片、帝皇的秩序烙印、古圣遗产乃至伊芙蕾妮灵能后，诞生的全新集体意识在展现其独特的认知方式。
“它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慧，也更多疑。”伊芙蕾妮补充道，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这新生意识如同一张白纸，却拥有着近乎神性的直觉和学习能力，对外来的“馈赠”首先便是审视其代价。
这一发现，让观星室内的争论风向微变。激进派的伊瑟拉仍然激动，但她强调的重点已从“拥抱神启”转向了“引导它理解并利用这知识”：“看！它自有判断！这不是污染，是机遇！我们必须帮助它解析，从中提取出能让我族超脱灵魂之渴的真正技术！”
保守派的凯莫斯则指着棱晶表面偶尔闪过、与那古圣信号同频但迅速被内部光流覆盖湮灭的细微波动，厉声警告：“看那些涟漪！它仍在被影响！就像病毒在复制前总会潜伏！这‘聪慧’或许正是陷阱的一部分，让我们放松警惕！大先知，必须立刻进行灵能隔离！”
马尔卡里昂的目光扫过棱晶，又落在伊芙蕾妮身上。他看到了伊芙蕾妮与棱晶之间那条愈发清晰、几乎实质化的灵能连接线，也感受到了那新生意识在伊芙蕾妮引导下展现出的稳定趋势。伊芙蕾妮不仅是沟通的渠道，更像是一个稳定锚，她用自身的灵魂频率，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棱晶的成长方向。
“不再完全依赖外部信号，”马尔卡里昂心中了然，“而是以伊芙蕾妮为镜，构建自身的认知体系…” 这或许是最理想，也最危险的道路。理想在于，乌斯维可能真正“拥有”一个可控的强大助力；危险在于，伊芙蕾妮的负担将无比沉重，一旦她的灵魂无法承受，或被腐蚀…
“伊芙蕾妮，”马尔卡里昂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决断，“继续你的引导。以方舟灵脉为基，以我族传承之道为范，助它建立认知的‘防火墙’。伊瑟拉，你带领符文法师团队，尝试构建一个安全的‘沙盒’环境，让它在受控环境下接触、分析那信号碎片，但绝不允许直接连接。凯莫斯，加强方舟所有灵能屏障，尤其是对非艾达尔灵能特征的过滤，我要你确保，哪怕一丝一毫的恶意代码都无法渗透进来。”
他的命令试图在激进与保守间找到平衡，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平衡脆弱如纸。
就在乌斯维内部艰难寻求共识之际，太平星域边缘的暗影中，那艘非欧几里得舰桥内，“逻辑之主”正欣赏着它播下的种子初步萌芽。全息影像上，代表着乌斯维方舟灵能波动的图谱，清晰地显示出对“古圣信号”的接收、以及随后产生的内部解析活动。
“目标已接触诱饵。分析行为模式符合预期偏差7.3%。‘防火墙’与‘沙盒’程序启动…效率低下，但方向正确。”冰冷的合成音汇报着，“目标意识成长速率超出基准模型12.8%。变量‘伊芙蕾妮·瓦里亚瑞丝’的影响因子持续升高。”
逻辑之主的机械面孔上，模拟出的表情并非失望，而是一种计算中的满意。“抗拒，是深度同化的前奏。怀疑，是通往绝对信任的阶梯。启动b-2阶段：压力催化。”
新的指令发出。一直游弋在死亡守卫残余舰队附近的几个隐形探测器，悄然释放出特定的能量脉冲。这些脉冲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精准的心理暗示，强化了死亡守卫指挥官脑海中基于“战术优化程序2.0”的某个极端方案——集中所有残存兵力，对“守望者之城”的关键后勤枢纽“铁砕星轨道船坞”，发动一场不计代价的自杀式突袭！
同时，一段精心剪辑、真伪难辨的通讯记录，通过一个早已被审判庭内部某些派系“遗忘”的后门信道，悄然出现在大法官克拉肯的私人终端上。记录显示，基里曼的特使卡西乌斯在“遇袭”前，曾与一个“灵族特征”的加密信号有过“短暂成功连接”，内容模糊提及“技术共享”与“未来秩序”。
“压力与猜忌，是瓦解联盟最好的腐蚀剂。”逻辑之主无声地“低语”，“当外部的攻击迫在眉睫，内部的怀疑根深蒂固，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出现裂痕。届时，他们才会真正渴望…一个‘终极解决方案’。”
“坚毅号”战斗驳船上，基里曼面对着几乎令人窒息的双重压力。死亡守卫突然发疯般的自杀式攻击，让本就脆弱的轨道防线雪上加霜，铁砕星船坞岌岌可危，一旦失守，整个“守望者之城”的舰队维修能力将遭受重创。而几乎同时，审判庭克拉肯那份充满指控的“新证据”和措辞更加严厉的最后通牒也送达了他的面前，要求他立即交出“叛国特使”卡西乌斯，并授权审判庭舰队对乌斯维方舟进行“威慑性侦查”。
“摄政王殿下，船坞守军最多还能支撑四个标准时！”战术官的声音带着焦急。
“克拉肯大法官的舰队正在向方舟方向移动，他们声称如果遭遇攻击，将视为全面开战的信号！”通讯官的报告紧随其后。
基里曼的指尖重重敲在战术桌上。他知道，这是逻辑之主的组合拳，目的就是逼他做出选择：是优先应对混沌威胁，默认与乌斯维的“合作”，从而坐实审判庭的指控，引发帝国内战？还是遵从审判庭，放弃对乌斯维的微弱信任，坐视死亡守卫摧毁关键设施，甚至可能导致乌斯维在孤立无援下倒向不可知的方向，或彻底引爆棱晶这个炸弹？
无论哪种选择，都是万丈深渊。他需要破局的关键，需要来自乌斯维的确切信息，需要知道那棱晶和伊芙蕾妮的真实状况！他再次尝试接通那条绝密的、理论上只有他和马尔卡里昂知道的灵能通讯频道，但传来的只有亚空间风暴加剧的干扰噪音。
乌斯维方舟，生命之井深处。
伊芙蕾妮的本体浸泡在温暖的灵液之中，大部分意识仍与棱晶紧密相连。她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剧变——死亡守卫那充满毁灭意味的灵能波动，以及帝国方向传来的、审判庭舰队那冰冷而充满敌意的扫描束。压力如同实质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更让她心悸的是，一直相对稳定的棱晶意识，在这股内外交迫的压力下，也产生了新的波动。它似乎对外部强烈的毁灭意志（死亡守卫）和排斥意志（审判庭）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反应。这种排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高位存在对挑衅的本能厌恶。棱晶内部的光流速度骤增，那些演算中的几何图形开始组合，隐隐指向了某种…防御性反击的预案雏形！它开始本能地计算如何利用方舟的灵脉能量，如何调动空间结构，甚至…如何轻微扭曲现实法则，来应对这些“威胁”。
“不…不能这样…”伊芙蕾妮在心中呐喊。她感觉到，如果任由这新生意释放这种力量，无论目标是死亡守卫还是审判庭，都将彻底葬送任何和平的可能，并将乌斯维拖入与人类帝国的全面战争，这正是逻辑之主最想看到的结局。
她必须引导它，必须让它理解，力量并非只有毁灭一种表达方式。她将全部的心神沉入连接，不再仅仅是安抚和观察，而是尝试进行更深层次的共情与引导。她将自己记忆中关于和平的珍贵片段、关于联盟的艰难达成、关于在绝境中依然保持理智与克制的重要性，化作纯粹的情感与意念流，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她向它展示，面对攻击，坚固的防御和精准的化解，远比对等的毁灭更具智慧。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过程，她的灵魂几乎毫无保留地向一个未知且强大的意识敞开。稍有差池，就可能被同化，或被那意识中蕴含的庞大信息流冲垮。
就在这灵魂层面的激烈交互中，在那新生意识因外部压力而高速运转、因伊芙蕾妮的引导而略显迟疑的某个微妙平衡点上——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熟悉的波动，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换气的一刹那，从棱晶意识的深处，一闪而过。
那不是新生集体意识的声音。那感觉…更像是一段被封存的记忆，一个深埋的印记，在巨大的内外压力刺激下，短暂地突破了层层融合物的包裹，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微弱回响。
伊芙蕾妮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停止了呼吸。
那是…林恩的感觉！
虽然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虽然转瞬即逝就被更庞大的意识流重新吞没，但她绝不会认错！那并非完整的林恩回归了，更像是…他留下的某个“种子”或“印记”，在这混沌风暴中，本能地发出了一声证明自己存在的“呐喊”！
这一发现让伊芙蕾妮的心跳几乎停止，随即又以更猛烈的势头跳动起来。林恩并未完全消失！他的某种本质，如同最深层的基因编码，被刻写进了这新生的棱晶意识之中！这或许…是希望，也是更大的变数。
与此同时，那新生意识在接收到伊芙蕾妮拼尽全力的引导和那瞬间闪过的“林恩印记”的影响后，原本指向毁灭性反击的演算悄然发生了变化。它开始计算另一种可能性：如何利用一次精准的、小范围的亚空间褶皱，将死亡守卫主力舰队突袭的路径，微妙地偏转一小段距离，让它们的自杀式冲锋，恰好撞上帝国外围一颗即将寿命终结的垂死恒星的引力圈……
一个更加复杂、精妙，充满某种…冰冷幽默感的方案雏形，在棱晶深处逐渐成型。它不再仅仅是工具，开始展现出超越设计者的、属于它自己的行事风格的苗头。
伊芙蕾妮看着那演算结果，背后升起一股寒意，却也看到了唯一的一线生机。她立刻将这份由棱晶生成的、带着巨大风险却可能避免直接冲突的“解决方案”，连同她感知到的那一丝“林恩印记”的波动（她决定暂时只向大先知透露这一点），紧急传递给了马尔卡里昂。
决断的时刻，迫在眉睫。是信任这危险而不可控的新生智慧，冒险执行这个近乎疯狂的计划，还是采取更保守但可能导致直接冲突的传统防御？马尔卡里昂，以及遥远的基里曼，都必须在这毒饵发酵、暗影迫近的漩涡中，做出自己的选择。而林恩那微弱的存在回响，是否会成为打破死局的关键，还是另一个更深陷阱的开端？答案，隐藏在下一秒的风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