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的春风,并未能吹散兖州上空的阴云。东郡太守曹操在荀彧的辅佐下,广纳贤才,招抚流民,整军经武,势力如春草般悄然滋长,其声望日渐高涨,已隐隐有凌驾于州牧刘岱之势。
鄄城州牧府内,刘岱面色阴沉地将一封帛书掷于案上,对下首的心腹道:“曹孟德其势渐成,恐非久居人下之辈。长此以往,这兖州,究竟是我刘公山说了算,还是他曹孟德说了算?”
心腹低声道:“使君,曹孟德能如此迅速扩张,皆因颍川荀文若为其奔走联络。如今陈留张邈、济北鲍信等皆与曹操过从甚密。且……袁本初之家眷尚在鄄城,是否可借此……”
刘岱眼中精光一闪:“即刻修书一封与袁本初,就说兖州近日流寇猖獗,恐惊扰了本初家小,让他这个做家长的,好歹也管管自己麾下出来的人!”他将“自己麾下出来的人”几字咬得极重,矛头直指曾为袁绍部属的曹操。
书信快马送至冀州邺城。
袁绍览信,眉头紧锁。堂下谋士逢纪察言观色,进言道:“主公,刘岱虽庸碌,然其兖州牧身份名正言顺。如今主公与公孙瓒暂歇兵戈,冀州初定,正当安抚四方,接回家眷乃头等大事。曹操……其势虽起,然终究仰仗主公鼻息。”
另一谋士许攸则道:“曹操帐下精锐,首推其从扬州丹阳募得的几千余丹阳兵,统兵者乃丹阳太守周昕之弟周喁。周昕与曹氏有旧,其父曹嵩曾表奏周昕为丹阳太守。不若……表奏周喁为豫州牧?”
郭图闻言挑眉:“子远此计甚妙!一则可名正言顺将周喁及其丹阳兵调离曹操,削其羽翼,予刘岱交代,方便接回家眷;二则可结好丹阳周氏,扬州之地,日后或可为我所用;三则……”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亦可警示曹操,东郡太守一职虽是青州刘备表奏,但若想长治久安、稳步发展,终究还需仰仗主公。”
袁绍抚须沉吟片刻,展颜笑道:“善!便依此计而行。”他目光扫过堂下济济一堂的谋臣武将,心中颇为自得。如今他麾下,颍川、冀州士族云集,可谓人才鼎盛。
然而,在这冠盖云集之中,一位身着青衫、年纪轻轻、气质略显疏狂的文士,却微微摇了摇头,悄然退至角落。他正是自颍川来投、却始终未得重用的郭嘉郭奉孝。
他看着袁绍与一众谋士决议如何轻易摆布曹操,如何着眼豫州,却似乎忘了北边未平的公孙瓒与东方渐起的刘备,心中暗叹:“袁公欲效周公吐哺,然所重者,无非名望门第。招揽人才,却难识人才,更难尽用人才。方定冀州,便急于插手豫州,遥望扬州,贪多务得,略少决断,非成霸王之业之主也。”
是夜,郭嘉收到一封来自东郡的密信。信中旧友荀彧言辞恳切,盛赞曹操雄才大略,求贤若渴,邀他共图大业。
郭嘉执信于灯下,沉思良久。曹操确为枭雄,然其性多疑,手段酷烈,且如今势弱,夹于袁绍、刘岱之间。而另一人,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青州牧刘备刘玄德。
此人出身微末,却能在短短时间内平定青州黄巾,广纳流亡,重用寒庶,连破落商贾、黄巾余党、海上豪强皆能量才所用,更听闻其治下青州面貌一新。此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却又暗合大道。
“或许……该去青州一看?”郭嘉眼中闪过一抹锐利而好奇的光芒,“文若,且稍待片刻,待嘉先为你试看一番这刘玄德,究竟是何等人物。”
次日,郭嘉便以游学访友为名,婉辞了袁绍府中一个闲散官职,飘然东去,直奔青州。
一入青州地界,郭嘉便敏锐地察觉到此地气象与中原诸州大不相同。
官道平整宽阔,车马往来有序。道旁田畴阡陌纵横,禾苗茁壮,竟少见荒芜之地。沿途村落,虽大多仍是土墙茅屋,却少见断壁残垣,百姓面色虽仍带憔悴,眼中却有了些许光亮,不似他处那般麻木绝望。
越是临近临淄,越是繁华。商队络绎于途,满载着青盐、布匹、书籍乃至奇特的肥皂、洁白厕纸等物。时见一队队兵士巡逻,军容整肃,甲胄鲜明,与流寇溃兵截然不同。更令他惊讶的是,竟能看到一些乡野学塾,传出稚嫩读书声。
“安民、兴商、重教、整军……”郭嘉一路行来,心中暗自品评,“这位刘皇叔,果真有些门道,非徒有虚名之辈。”
及至临淄城外,但见城墙加固,垛口一新,护城河拓宽加深。城门处守军查验严谨却并不刁难,税吏收费公道,秩序井然。城内市井喧嚣,店铺林立,各种新奇物事琳琅满目,百姓交易往来,竟颇有几分太平时节的气象。
郭嘉心中震撼难以言喻。乱世之中,竟能有此一片治世之象?这刘备,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寻了一处客栈住下,略作梳洗,便径直往州牧府投递名刺,只言颍川士子郭嘉,游学至此,特来拜谒刘青州。
名刺递入不久,忽闻州牧府中门大开!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人身着州牧官服,却未戴冠冕,亲自快步迎出,朗声笑道:“可是颍川郭奉孝先生?备久慕先生大名,只恨无缘得见!今日先生竟翩然降临,真乃天赐我青州!备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刘备竟亲自出迎!语气如此热切诚恳!郭嘉纵然心高气傲,此刻也不禁微微一怔。他见过袁绍的矜持,能想象曹操的权谋,却万万没想到,这位手握一州权柄、声名鹊起的刘皇叔,竟是如此礼贤下士,甚至带着一种毫不作伪的急切与欣喜。
“山野闲人郭嘉,岂敢劳使君亲迎?”郭嘉压下心绪,拱手行礼,姿态从容不迫。
“先生过谦了!快请入内叙话!”刘备竟上前亲手拉住郭嘉的手臂,如同迎接一位挚友故交,将他引入府中。
这一幕,引得州牧府内外众人侧目,纷纷猜测这年轻文士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得主公如此厚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