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黄那番湖畔论剑,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散去,却让凌霄对听潮亭的感知愈发清晰。他依旧每日在王府外围漫步,心神却如同最精密的蛛网,以他为中心,悄然覆盖着王府大片区域,尤其是那座湖心阁楼及其周边。
这北凉王府,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流涌动,绝非仅有北凉本土势力。在他的神识感知下,除了徐骁、徐凤年、李义山以及诸多北凉高手那或刚猛、或沉凝、或锐利的气息外,还混杂着一些如同阴影中滑行的毒蛇般,阴冷、诡谲且极力隐藏自身的存在。
这些人气息隐匿功夫极佳,若非凌霄神识远超此界武者,几乎难以察觉。他们有的潜藏在仆役杂工之中,有的伪装成往来客商,更有甚者,借助某些奇特的遁术或法器,几乎与王府本身的阴影融为一体。从他们气息中那独特的、带着一丝星辰轨迹般的阴冷韵律来看,应是来自离阳朝廷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特务机构——赵勾,甚至,其中还夹杂着几缕更为古老诡异的气息,带着阴阳五行流转的意味,与他在大秦地界感知过的阴阳家术士颇有几分相似。
看来,离阳皇室乃至某些隐藏更深的势力,对北凉这“国之藩篱”,从未真正放心过。这听潮亭,作为北凉的心脏与大脑,自然成了这些暗探觊觎的首要目标。
这一夜,月隐星稀,正是适合潜入的时辰。
凌霄静坐于客栈房中,双眸微阖,神识却牢牢锁定着听潮亭的方向。忽然,他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草木生长与腐朽交替意境的波动,正悄无声息地接近听潮亭地下某处。那并非武者真气,而是一种更为纯粹的木属性能量,如同藤蔓潜行于地底。
“阴阳家,木部弟子。”凌霄心中了然。此人显然精擅木遁之术,试图绕过听潮亭外围的明岗暗哨与诸多机关,直接潜入其地下可能存在的密室或阵眼核心。
那木部弟子的遁术确实精妙,气息几乎与王府花园中的草木融为一体,行动轨迹飘忽不定,寻常高手绝难发现。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处明显的气机陷阱,如同水蛇般向着目标区域蜿蜒而去。
然而,听潮亭的防御,又岂是等闲?就在他即将触及一处看似寻常的青黑色地砖时,异变陡生!
那地砖之上,肉眼难见的符文骤然亮起微光,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生成,如同无数坚韧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要将这入侵者死死束缚!这是听潮亭自身阵法被触发!
木部弟子显然没料到此处竟有如此隐蔽且迅疾的阵法反应,猝不及防之下,身形一滞,遁术瞬间被打断,眼看就要暴露身形,甚至被阵法之力重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远在客栈中的凌霄,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睁开,只是搁在膝上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向上挑动了一下。一道凝练至极、无形无质的真元,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隔空点在了那处阵法节点的核心之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光华四射的异象。那道真元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并非破坏阵法,而是在那阵法力量爆发的前一刹那,极其精妙地“拨动”了一下其运转的轨迹。
霎时间,那原本只是束缚困敌的阵法,运转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不止!束缚之力变得狂暴而混乱,不再是柔韧的藤蔓,更像是无数疯狂旋转的锋利刀片!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地底传来!那木部弟子再也无法维持隐匿,身形狼狈地从阴影中被强行“挤”了出来,踉跄跌倒在地。他脸色煞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上衣衫多处被无形的力量割裂,显然在刚才那瞬间的阵法异变中吃了大亏。
他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根本不明白为何这阵法会突然变得如此狂暴且不可控!
这边的动静虽然短暂,却足以惊动听潮亭及其周边的守卫。
“什么人!”
“有刺客!”
几声厉喝瞬间响起,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兵器出鞘的铿锵声,数道强横的气息迅速从不同方向朝着事发地点扑来!
那木部弟子见状,哪里还敢停留?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手中捏碎一枚符箓,身形化作一道淡绿色的青烟,不顾一切地朝着王府外围遁去,速度奇快,显然是动用了保命的秘术。
赶来的北凉高手只看到一抹迅速消散的青烟和地上几点尚未干涸的血迹,以及那处仍在微微波动、渐渐平复的阵法痕迹。
“是阴阳家的遁术!”一名见识广博的护卫首领沉声道,脸色难看,“竟然摸到了这里!”
“加强警戒!彻查王府内外!”另一人立刻下令。
夜色中,北凉王府如同被惊醒的巨兽,瞬间绷紧了神经。一场悄无声息的暗探与反暗探,以潜入者的失败和狼狈逃窜暂告一段落。
客栈中,凌霄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一片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衣袖上的一点微尘。他并未直接出手擒拿或击杀那名阴阳家弟子,那样会立刻暴露他自己的存在和实力。如此这般,借力打力,既阻止了对方的窥探,加深了北凉王府的戒备,又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了幕后。
他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这北凉的水,果然比想象的更深。而听潮亭的秘密,似乎也越发值得探究了。只是不知,经此一事,那位坐镇亭中的李义山,又会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