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成老板再不敢给重云夹菜,只一个劲让人给他上凉茶和冰镇过的瓜果。
宴席在一种微妙又有点好笑的气氛中结束。
交易完成,拿到盖好章的签单,我便向成老板告辞。
重云也完成了此行的任务,一同起身离开。
成府门口,山风习习,吹散了午后的燥热。
“姑娘是要回璃月港吗?”重云问。
“嗯,得回去交差。”
“我……还要去附近另一处地方看看,”重云指了指北边山峦的方向,语气有些迟疑,“师门交代的另一处探查点。”
“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我点点头,“路上小心,别再……嗯,招惹山大王了。”我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重云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冰蓝色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躲闪着:“不、不会了!今天……多谢姑娘!”
他朝我郑重地拱手作别,随后转身,朝着北面山间的小路走去。
那单薄的蓝色身影在山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苍翠的林荫之中。
送走了重云,我独自踏上归途。
来时风雨交加,归程却是风和日丽。
沿着轻策庄清澈的溪流下行,阳光洒在水面上,碎金跳跃。
两岸是茂盛的青草和不知名的野花,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远处层叠的梯田像巨大的绿色阶梯,水车慢悠悠地转动着,发出吱呀的声响。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湿润的水汽拂过面颊,令人心旷神怡。
我放慢了脚步,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论文里关于璃月“山水田园与人文精神交融”的论点,似乎在此刻有了更鲜活的印证。
太美好了这一切。
沿着溪流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水域,像是山溪汇聚形成的小小湖泊。
湖水碧绿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青山的轮廓,如同一块镶嵌在山谷中的巨大翡翠。
湖边散落着一些光滑的巨石。
风景虽美,但赶路要紧。
我正打算沿着湖岸小路继续前行,目光随意扫过湖边那些巨大的岩石时,动作顿住。
其中一块格外高大、形状嶙峋的岩石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动作很轻微,带着一种刻意隐藏的鬼祟感。
绝不是风吹草动,也不是小动物。
有情况!
我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借着岸边茂盛芦苇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那块巨石靠近。
越靠近,看得越清楚——岩石的阴影里,确实猫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靛青色的短衫,身形看起来有些单薄,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聚精会神地盯着湖泊对面不远处的某个地方,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悄然接近的我。
等等……这背影,这靛青色的衣衫……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一个名字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我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绕到他身后,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嘿!躲猫猫呢?”
“哇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骤然响起。
那靛青色的身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原地弹起。
他显然吓得不轻,整个人重心不稳,下意识地向后踉跄一步——
“噗通!”
水花四溅!
他半个身子结结实实地踩进了湖边的浅水里!
“呃……”我傻眼了。
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湖水不深,只没到他小腿肚。但溅起的水花却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惊魂未定地站在水里,转过身来。湿透的靛青色刘海狼狈地贴在额头上,不断往下淌着水珠。
那张清秀温润,此刻却写满了惊吓和愕然的脸,不是飞云商会的二少爷行秋又是谁?
“苦……苦荼姑娘?!”行秋看清是我,脸上的惊吓迅速转化为一种复杂的表情,糅合了尴尬与无奈,白皙的脸颊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他低头目光掠过自己湿漉漉的裤腿和靴子,又看看站在岸上,表情同样有点懵的我,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这副落汤鸡的狼狈样子,再想想他在万文集舍那副安静看书的优雅小少爷模样,“抱、抱歉啊,行秋少爷,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虽然好像……确实是我吓到的。
行秋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苦笑道:“无妨……只是苦荼姑娘,你这打招呼的方式……着实有些别致。”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带着点水汽浸润后的微哑和无奈。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好奇地追问,一边赶紧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条备用的、还算干净的棉布方巾递给他,“快擦擦,别着凉了。”
十几岁的少年,看着就单薄,湿了水更容易生病。
“多谢。”行秋接过方巾,一边擦拭着头发和脸上的水,一边朝我刚才过来的方向指了指,又迅速压低声音,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姑娘来得正好。方才我途经此地,听到那边小树林里,有两个乔装打扮、形迹鬼祟之人在低声交谈。”
他指了指湖泊斜对面,一处树木较为茂密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点简易营地的轮廓。
“他们说什么?”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行秋擦水的动作顿住,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与他平时温润的模样判若两人:“我离得不算太近,只听得只言片语。似乎是说什么‘肥羊’、‘午后必经此地’、‘货物值钱’、‘手脚麻利点’……还有‘千岩军巡逻间隙’之类的词。”他语速加快,“我怀疑,他们是盗宝团之流,意图在此地伏击劫掠过往的商队。”
盗宝团……劫掠?
璃月虽然太平,但山野之间,这种亡命之徒确实存在。
行秋的推测,合情合理。
“那还等什么?”我当机立断,转身就要往回跑,“我马上去轻策庄附近找千岩军报信!”
“等等!”行秋却叫住了我,他站在水里,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你……就这么信我说的?”他的语气里带着试探和惊讶。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难道行秋少爷你会编这种故事骗我玩?”
以我对他的了解,好吧,虽然了解不多,这位小少爷虽然偶尔眼神里藏着点狡黠,但绝非信口开河、无的放矢之人。
行秋被我反问得一怔。
水珠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靛青色的衣襟上。
他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又有什么东西悄然点亮。
他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干净又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诚。
“好!”他用力点头,不再犹豫,“那就拜托姑娘速去通知千岩军!我在此地盯着他们,以防变故!”
他眼神坚定,虽然站在水里略显狼狈,但那神情却莫名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沉稳感。
“你一个人行吗?”我有些担心。
“放心,”行秋自信地扬了扬下巴,带着少年人的意气,“拖住他们,不正面冲突,这点手段我还是有的。姑娘快去吧。”
“那好,你小心。”我不再迟疑,拔腿就朝着轻策庄的方向飞奔而去。
一路狂奔回轻策庄,找到负责治安的千岩军岗哨。
我气喘吁吁、语速飞快地把情况一说,着重强调了行秋还在那边盯着,可能有危险。
当值的千岩军队长是个面容刚毅的中年汉子,闻言脸色一肃,立刻点了一小队精悍的士兵。
“麻烦姑娘带路了,快!”
我带着这队千岩军,又沿着原路拼命往回赶。汗水浸湿了后背,肺里火辣辣的,但我不敢停歇。
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那片湖泊附近,远远就看见行秋依旧站在那块大石头旁边——不过这次是在岸上,他正对着湖泊对面的小树林方向,似乎在……大声朗诵着什么。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清朗的诵读声在静谧的山谷间回荡,字正腔圆,抑扬顿挫。
而小树林的营地那边,几个穿着粗布短打、一看就不是善类的汉子正一脸懵逼地伸着脖子朝这边看。
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半块没啃完的干粮,嘴巴张得老大。
这……这是什么神奇操作?
拖住敌人的新战术吗?
千岩军队长经验丰富,一看这情景,立刻打了个手势。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悄无声息地从两侧包抄过去。
行秋也看到了我们,诵读声戛然而止。他朝那两个盗宝团成员的方向努了努嘴。
“干什么的?!”千岩军队长一声呵斥,带着士兵猛地从藏身处冲了出去。
“是千岩军!”
“不好!快跑!”
那几个盗宝团成员这才如梦初醒,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东西就想往树林深处钻。
但千岩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
士兵们动作迅猛,猛虎下山,直接扑倒了其中一个。另一个见势不妙,眼神一狠,竟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嘶吼着朝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士兵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