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的话音落下后，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几分。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倒映着烛火的紫色眼眸，里面没有玩笑的成分，只有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冷静。
“激怒影？他怎么敢？或者说，他凭什么？”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这不是一个计谋，这是在向一位神明宣战，而且是用最愚蠢的方式。
神子轻轻摇了摇头，她将那枚紫色的『晶化意志』放在桌上，用指尖拨动着它，让它在光滑的木面上旋转。
“不要用常理去揣度疯子，尤其是一个对『神』本身抱有觊觎之心的疯子。在博士看来，神明也不过是更高级的研究素材罢了。影的『无想的一心』，是世间最纯粹、最坚固的意志壁垒，但也正因如此，一旦这壁垒出现哪怕一丝裂痕，其迸发出的能量波动，也将是无可估量的。”
她抬起眼帘，看向我。
“而愤怒，就是凿开这道壁垒最有效的工具。他不需要战胜影，他只需要影在一瞬间，释放出足够强大的、带有她个人印记的意志洪流，然后，他布置在暗处的‘工厂’就会像一张大网，捕捉这股力量，完成最后的‘印刻’。”
我顺着她的思路想下去，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
“所以，踏鞴砂的悲剧，御影炉心的失控，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搭建一个能够承受将军怒火的‘容器’？”
“可以这么理解。”神子点头，“一个庞大、昂贵，且毫无人性的容器。现在，这个容器已经建好了，就等着最后的‘模板’就位。而我们手上的这个小东西……”
她的手指轻轻按住那枚旋转的晶体。
“就是那个容器上，掉下来的一块微不足道的碎屑。但它同样源自那个网络，带着那个网络独有的‘气味’。”
“你想怎么做？”我问。这个问题，才是关键。
神子露出了她那标志性的，狐狸般的微笑，带着几分狡黠，几分危险。
“既然是网络，那便可以被渗透。既然有‘气味’，那便可以被追踪。博士以为他自己是织网的猎人，却不知，任何一张网，都有可能被猎物反过来利用。”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将那枚冰凉的晶体塞进我的手心。
“我需要你，利用你的力量，去感知这块碎屑的源头。不要试图去破坏它，那会立刻引起博士的警觉。你要做的，是反向将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力量，注入其中。”
“注入力量？做什么？”我不解。
“污染。”神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愉悦，“就像在一锅精心熬制的汤里，滴入一滴墨汁。短时间内，它不会改变汤的味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锅汤会从内部开始，慢慢变质。博士的实验网络越是精密，这种来自内部的‘污染’就越是致命。他或许能察觉到异常，但在他找到这滴‘墨汁’之前，他所有的实验数据，都将变得不再可靠。”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我们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要主动出击，将战火烧到敌人的后方。
“我明白了。”我握紧了手中的晶体，“我需要时间。”
“当然。”神子重新坐下，悠然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时间，现在对我们最有利。博士的计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不敢有任何大的动作。而幕府那边……总会有一些坐不住的‘聪明人’，会帮我们吸引走愚人众的注意力。”
她的话语里似乎别有深意，但我还没来得及细问，一种奇妙的感应，让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神子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离岛港口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瞧，说曹操，曹操就到。看来，今晚的稻妻城，不会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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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岛，愚人众秘密仓库】
夜色下的离岛港口，潮湿的海风带着咸腥的气味，吹拂着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物。在一片不起眼的仓库区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仓库，此刻却已是杀机四伏。
九条裟罗的身影如同黑夜中的猎鹰，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集装箱的顶部。她身后，数十名『九条阵屋』的精锐武士，已经按照预定计划，封锁了仓库所有的出入口。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顺利得让她微微蹙眉。
根据那个被捕的底层武士的供词，这里是愚人众一处重要的物资中转站。但潜入至今，除了外围几个懒散的守卫被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之外，内部竟然空无一人。
“情况不对。”她身边的副官压低了声音，“太过安静了。”
九条裟罗没有回应，她打出一个手势，两名最擅长侦察的武士立刻如同狸猫般潜入仓库的阴影之中。
片刻之后，其中一名武士返回，脸色凝重。
“裟罗大人，里面……里面不是物资。是军火！大量的军火！还有……还有一些我们从未见过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装置！”
军火库！
九条裟罗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愚人众在稻妻境内私设军火库，这是对幕府威严最直接的挑衅！
“所有人，准备突入！”她果断下令。
然而，就在她命令下达的瞬间，仓库内部，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夜空！
“嗡——！”
紧接着，仓库那紧闭的钢铁大门两侧，数十个隐藏的射击口猛然打开，密集的弹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倾泻而来！
“是陷阱！隐蔽！”副官大吼着，第一时间将九条裟罗扑倒。
子弹击打在集装箱上，迸发出密集的火花。这已经不是寻常火铳的威力，而是愚人众独有的炼金技术造物。
“结阵！推进！”九条裟Ro从地上一跃而起，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燃起了更盛的怒火。
她张开长弓，雷元素的力量在弓弦上汇聚，一支蕴含着雷霆之威的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轰在一个射击口上，狂暴的雷光瞬间将其炸得粉碎。
“为了将军大人的威严！随我冲！”
在她的带领下，天领奉行的精锐们展现出了高超的战斗素养。他们顶着弹雨，迅速组成战阵，交替掩护，朝着仓库大门发起了决死冲锋。
仓库的大门被暴力破开，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仓库，而是一个小型的要塞。数十名手持火铳的愚人众先遣队成员，正依托着坚固的工事进行射击。而在他们身后，几名雷锤前锋军和火铳游击兵，正虎视眈眈。
更让九条裟罗在意的，是场地中央，那些被严密看管的箱子。箱子的缝隙中，透出一种暗红色的、令人心悸的光芒。那正是她部下所说的，与『邪眼』相关的半成品。
“一个不留！”九条裟罗的声音冰冷。
战斗瞬间爆发。
天领奉行的武士们虽然在装备上处于劣势，但他们悍不畏死，凭借着精湛的刀术和彼此间的默契配合，硬是撕开了一道口子，与愚人众的守军绞杀在了一起。
九条裟罗身先士卒，她的箭矢如同长了眼睛的雷光，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一名愚人众士兵倒下。
战局一度陷入了胶着。
九条裟罗的副官奋力斩杀了一名冲到近前的愚人众士兵，回过头，焦急地喊道：“裟罗大人！敌人数量太多了！而且他们的武器很诡异！我们伤亡很大！必须尽快撤退，请求支援！”
“闭嘴！”九条裟罗一箭射穿了一名雷锤前锋军的护盾，厉声喝道，“天领奉行的字典里，没有撤退二字！今日，我必将此地夷为平地！”
她的骄傲，她的忠诚，不允许她在这里失败。
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元素力都灌注于手中的长弓之上，准备发动她最强的一击，彻底摧毁敌人的防线。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而又充满了嘲弄意味的声音，从战场的二楼平台上传来。
“呵呵呵……真是精神可嘉的幕府走狗。只可惜，忠诚和勇气，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这个声音出现的瞬间，整个战场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二楼的栏杆旁，一位身姿妖娆、气质高傲的白金色长发女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她手中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她的身后，空气中凝结出冰冷的霜花。
愚人众执行官第八席，『女士』，席诺拉。
九条裟罗的瞳孔微微收缩，她认得这个女人。在各种情报卷宗里，这个女人的危险等级，被标注为最高。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席诺拉！”九条裟罗将箭矢对准了她，“愚人众在稻妻私设军火库，囤积禁物，你们是想与整个稻妻为敌吗？”
“为敌？”女士轻笑一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小姑娘，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们……还不配做我们的敌人。充其量，只是一群挡路的石子罢了。”
她放下酒杯，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而我，最讨厌的，就是挡路的石-子。”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瞬间从二楼消失。
下一刻，一股极致的寒意，在九条裟罗的身后爆发！
“裟罗大人！小心！”副官目眦欲裂地吼道。
九条裟罗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她几乎是本能地放弃了蓄力，转身回防。
但，太慢了。
一只包裹着寒冰的手，轻易地穿透了她的雷元素护体，扼住了她的脖子。
极致的冰霜之力瞬间侵入她的身体，冻结了她的经脉，让她连一丝元素力都无法调动。
“咔嚓。”
她手中的长弓，被女士随手一挥，直接冻成了冰雕，然后碎裂成无数块，散落在地。
“你……”九条裟罗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引以为傲的速度和力量，在这个女人面前，脆弱得如同婴儿。
“太弱了。”女士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蔑视，“这就是天领奉行的大将？稻妻的守护者？真是让人失望透顶。”
她提着九条裟罗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如同展示一件战利品。
周围的战斗，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所有的天领奉行武士，都面带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的主将，稻妻最负盛名的武士之一，被人如此轻易地制服了。
他们的信念，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看到了吗？”女士环视着那些脸上写满恐惧的武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就是你们与我们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差距。”
她转过头，看着在自己手中挣扎的九条裟罗，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不过，你也不用太伤心。你虽然弱小，但你的身份，却很有用。我会让你活着，让你亲眼看着，你们所效忠的那个神明，和她那可笑的『永恒』，是如何在我们至冬的兵锋之下，一点点化为齑粉的。”
她手上一用力，九条裟-罗闷哼一声，意识陷入了黑暗。
女士随手将昏迷的九条裟罗扔给身边的部下，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把这里收拾干净。把这位九条大将，带回使馆，好生‘款待’。”
“我要让稻妻幕府的所有人，都好好看一看，违逆愚人众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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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神大社，后山】
我正盘膝而坐，按照神子的指引，将自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探入手中那枚紫色的晶体之中。
那晶体的内部，是一个由无数细微节点构成的网络，复杂而精密。我的力量就像一条小溪，汇入其中，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只是悄无声息地，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点属于我的印记。
这个过程需要极度的专注。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我。
我睁开眼，看到一名穿着巫女服饰，但眼神和步伐都透着精悍之气的女子，快步走到了八重神子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我看到，八重神子的脸上，那抹玩味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了。
她听完汇报，挥了挥手，让那名巫女退下。然后，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
“看来，我们的‘聪明人’，比我想象中还要冲动一些。”她轻笑着说道。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九条家的那位天狗小姐，带着天领奉行的精锐，突袭了愚人众在离岛的仓库。”神子慢条斯理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趣闻。
我的心头一紧：“结果呢？”
“结果？”神子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结果就是，她一头撞上了一位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执行官，然后……全军覆没，她自己，也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九条裟罗被俘，这对于天领奉行，乃至整个幕府，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和羞辱。
“是『女士』？”我立刻想到了那个高傲的执行官。
“宾果。”神子打了个响指，“席诺拉现在，应该正在欣赏她的战利品，并且思考着，该如何利用这位九条大将，来向幕府索要更多的好处吧。”
我看着神子，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对九条裟罗的担忧，反而……是一种计划得逞的兴奋。
我忽然明白了她之前那句话的含义。
九条裟罗的鲁莽行动，虽然是一个意外，但这个意外所造成的结果，却完美地落入了神子的算计之中。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把事情闹大，大到足以让一心净土里的影也无法再坐视不理的契机。
现在，这个契机来了。
神子俯下身，与我平视，那双美丽的狐眼中，闪烁着令人心跳加速的光芒。
“看来，我们有了一个把事情闹大的好机会。”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
“你敢不敢，陪我一起去愚人众的使馆，向一位执行官‘问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