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打马飞奔，穿过胡杨林。再往上是整片整片的雪岭云杉，树型高大挺拔，遮天蔽日。
一路往上，两个时辰后，眼前突然一亮，一大片草场在阳光下绽放出五颜六色的鲜花，随风起伏摇摆。
“这么大片草场，怎么没有牧民？”孙立涵不解。
“再过一段时间就有牧民来了。这里海拔高，植物生长缓慢。到下边的草场没多少草时，这里牧人就多了。”秀宜跳下马，神情淡淡，“我们在这休整用膳，翻过雪山，就是匈奴王庭了。”
众人下马，就着水囊，啃完干饼，又去旁边静静流淌的溪里洗了把脸。
“水好冷。”孙立涵呲了呲牙。
李青竹瞥他一眼：“娇生惯养。”
魏蜜蹲在水边，绞了个湿帕子，递给秀宜：“小姐也擦把脸。”
秀宜接过来，胡乱抹了抹，翻身上马：“出发。”
一路疾驰，穿过草原，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冷。
众人纷纷把包袱里厚衣服取出来穿上。
“小姐你看，那花真漂亮。”魏蜜指着雪线上的白色花朵。
“是雪莲。”秀宜眸中也闪过惊喜之色，跳下马来，“不走了。今晚在这儿过夜。”
“还早着呢，怎么不再往上走一段？”孙立涵俊俏的眉眼笼上层忧色，“已经过去三天了，也不知道玉门关在匈奴三十万大军的强攻下，能支撑多久？”
秀宜沉默良久，笃定地道：“我对父亲有信心，支撑个十天半月的不成问题！雪山上夜晚的温度太低了，是会死人的。我们为了速度，连帐篷也没带。”
“听宜姐儿的。”李青竹拍拍孙立涵的肩，“我知你担心芯姐儿，放心！张将军不至于这点时间都扛不住。”
“这片草场周围都是云杉，生火也不至于漏了行踪。今晚吃点热的，吃完早点睡。”秀宜道，“明儿一早登雪山。”
次日寅初，众人便埋锅做饭，吃得肚子热呼呼的，开始往雪山上攀去。
接下来的路程异常艰难。
山势越来越陡峭，秀宜跳下马来：“前边马过不去了，接下来的路要靠自己走。”
魏蜜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小姐，我们要爬上山顶吗？”
“是！没有捷径可走？”秀宜神情郑重，轻声细语，“雪山上不可大声喧哗！会引起雪崩的。下脚的时候试着点，踩着浮雪会送命的。”
“我走前边。”李青竹忽然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不识路。”秀宜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扭头望他，黑眸中泛着些柔情，“我知你好意。但你不识路。”
“你也没走过。”李青竹坚持，眸中有惧意——淌沼泽，过沙漠都不曾见过秀宜如此郑重，他不放心。
秀宜神情专注，漆黑的双眸在阳光的照耀下，如浸了水的星子，闪闪发亮：“安心！我会小心的，你在身后也能护着我。”
两人彼此对视，谁也不退。
有似水柔情在两人双眸之间流淌。
终究，李青竹叹了口气：“你小心！若是……我绝不独活！”
这话，分明是出发前一夜，秀宜对他表明心迹说的。
秀宜不由一笑，冲他露出个小小梨涡，眉眼生动，当先而行。
李青竹紧随其后，亦步亦趋。
阳光下，雪山像白玉似的闪闪发光，手衣里的双手僵得不像自己的了。刺骨的雪风刮在脸上，在眉目间凝成一股白霜，激得整个脸生疼生疼的。
李青竹心中又一次悔得不行。
一想到秀宜娇嫩的面庞，他心尖都在颤抖。可是没有办法，已经到这步田地，悔也无益。
越往上空气越稀薄，呼吸渐渐困难了，入目的除了雪就是冰，连一根枯草也看不到；入耳的只有凛冽的风声；感受到的除了冷还是冷。
秀宜只觉得冷意随着呼吸直入肺腑，把五脏六腑都冻成了冰疙瘩。即使双唇紧闭，牙齿还是忍不住“咯咯咯”直打颤。
“啊～～”凛冽的风声中，一声惨呼钻进耳膜，震得秀宜浑身颤抖。
她回过头去，只看到一个黑点迅速往冰崖下坠去，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小心。”秀宜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厉害，说出口的话淹没在风中。
咬咬牙，继续艰难地往山上爬去。
一阵刺骨的冷风带着雪粒子直扑面颊而来，刮得人睁不开眼。
秀宜皮靴子里的脚趾头紧紧蜷起来，手衣里的双手扒着突出的崖石，整个人紧贴在崖壁上，等那阵风过去了才又往上爬去。
夕阳满天时，他们终于把雪山踩在脚下。
太阳在地平线上跳动，满天彩霞铺满了西天，把雪白的雪山照耀得金灿灿、红彤彤，又美丽又壮观。
往下看去，连成片的云雾在脚下飘浮，偶尔被风扯开个口子，能看到很远很远的雪山脚下，大片绒毯似的绿茵中有小小的黑点点，蚂蚁似的——那是匈奴龙庭的帐篷。
看着冻得双颊通红的秀宜，李青竹除了满满的心疼，还有欣赏和佩服，带着点儿自得——自己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
放眼古今中外，有哪个千金大小姐能有这般毅力？沼泽淌过，沙漠走过，雪山翻过！
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的秀宜，却没心思想这些。
她蹲下身，走一步滑三步，连滚带爬地往山下奔去。
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在雪山上过夜。
李青竹忙收敛心神，紧跟在后，学着秀宜拢紧斗篷，往山下滑去。
队伍里无人说话，沉默着，顶风冒雪跟上去。
当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在天边，队伍终下到了雪线下的高山荒漠。
清点人数，少了十一个。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秀宜仍是十二分难过。
李青竹见她情绪低落，打岔道：“奇怪了。山那边是美丽的草原，这边为什么是荒漠？”
“大约是这边山势更陡峭，风更大？”秀宜深吸一口气，不确定道。
众人也不生火，摸着黑吃了干粮。
漆黑的天幕上，星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地冒了出来，温柔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