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死寂,冥幽周身气息却如即将喷发的火山,内敛而磅礴。魂海之中,时痕道伤与黑王烙印虽被强行炼化,归于己用,但这两股力量本质极高,尤其是黑王本源,乃此界毁灭规则的显化,其被吞噬炼化,无异于窃取天地权柄,已然触动了冥冥中的法则警戒。
更遑论,那新成的八转仙蛊——刹那芳华,其“绝对刹那”的真意,本身就是对稳固时间流向的一种挑战与篡改。仙蛊蕴成,便已引动因果,只是先前在时序源点附近,气息被混淆掩盖,如今重返现世,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巨石,涟漪必将扩散,引来“天”之注目。
冥幽对此心知肚明。他非但无惧,眼眸深处反而燃起一丝幽冷的火焰。劫难,于他而言,从来不只是危险,更是淬炼自身、验证大道、甚至掠夺法则资粮的绝佳机会!魔尊之路,本就是逆天而行,于万劫中争渡!
他并未急于行动,而是先以神念细细感知自身状态,推演可能降临的劫难形式。魂力虽未复巅峰,但更加精纯凝练,寂灭道痕愈发深邃,隐隐与那“芳华寂灭”真意有交融之势。黑王本源烙印虽被炼化,却如同一颗深埋的种子,需以自身道境时时温养镇压,方能彻底化为己用,不至反噬。
“劫,当源于‘时’,亦或源于‘寂’。”他心中明悟。自身核心道途与仙蛊特性,便是劫难指向的标靶。
他目光扫过一旁巨岩下依旧沉睡的绘梨衣。她体内的血脉活化已至尾声,那股嫣红之色渐渐沉淀,化为肌肤下流转的温润光泽,气息纯净而古老,仿佛脱胎换骨。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异数,在这等牵扯高阶法则的劫难中,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冥幽略一沉吟,挥手间,数以千计得自各处的材料飞出,其中不乏龙骨精髓、空间结晶、以及大量蕴含稳固、防御道痕的稀有矿石。他十指翻飞,寂灭魂火缭绕,这些材料迅速被熔炼、塑形,并非炼制蛊虫,而是构筑一座临时的渡劫大阵!
阵基以黑曜石般的龙骨为骨,以流淌的空间银沙为脉,核心处更嵌入了数枚得自耶梦加得的地脉心核,以其厚重稳固之意,对抗可能的时间紊乱。阵纹并非直线,而是无数扭曲盘旋的弧线,暗合寂灭归墟之意,旨在将劫力引导、分散,乃至部分吞噬转化!
他动作极快,不过半日功夫,一座笼罩方圆百丈、散发着幽暗光泽与混乱空间波动的诡异大阵便已成型。阵法并不华丽,反而透着一种吞噬一切的丑陋与危险,这正是冥幽所需——实用,高效。
将最后一块刻画着魂道符文的界碑打入阵眼,冥幽一步踏入阵法中央,盘膝坐下。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制自身气息,同时,放开了对“刹那芳华”仙蛊的最后一层隔绝!
“来吧。”他淡漠自语,如同呼唤一位早已约定的对手。
仿佛回应他的召唤——
荒原上空,铅灰色的云层骤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天际的漩涡!漩涡中心,并非雷霆,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光线在靠近漩涡边缘时扭曲、断裂,仿佛被吞噬。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到极致的压力轰然降临,并非作用于肉身,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的时间!
冥幽周身的时间流速,瞬间变得混乱不堪!他左臂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老化,浮现皱纹与斑点,而右臂却仿佛时光倒流,变得如同婴儿般稚嫩!他的思维时而迅捷如电,时而凝滞如陷泥沼!这是时痕之劫!直接扭曲、剥夺个体的时间属性!
与此同时,阵法之外,荒芜的大地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不是崩塌,不是粉碎,而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迹,连同其上的一切物质、能量,乃至部分空间结构,都归于绝对的虚无,留下光滑如镜、仿佛创世之初的黑暗平面!这是寂灭之劫!引动万物终焉的法则,抹除其存在!
时空双劫,同时降临!
冥幽身处阵中,承受着最核心的压力。时间紊乱撕扯着他的魂灵与肉身,寂灭之力侵蚀着阵法光华,欲要将他连同大阵一并化为乌有。
他面色凝重,双手急速掐诀,催动脚下大阵!
“嗡——!”
渡劫大阵爆发出幽暗光芒,那些扭曲的阵纹活了过来,如同无数贪婪的触手,主动迎向侵蚀而来的寂灭之力,竟开始疯狂地吞噬!寂灭道痕本就是冥幽根本大道之一,此阵更是以此为基构筑,此刻竟将这毁灭性能量视作资粮,强行吸纳,转化为维持阵法运转与加固自身的能量!
同时,地脉心核散发出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勉强稳定着阵法内部的空间结构,抵抗着时间紊乱的绝对领域。
然而,劫难之威,远超想象。大阵吞噬寂灭之力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其涌来的磅礴!阵基开始出现裂痕,空间银沙凝聚的脉络变得黯淡。内部的时间紊乱更是无孔不入,冥幽的形态在青年、老年、孩童之间疯狂变幻,魂海波涛汹涌,仿佛随时会因时间错乱而彻底崩溃。
他猛地抬头,看向空中那巨大的虚无漩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能只守不攻!
他心念一动,一直温养在魂海深处的刹那芳华仙蛊,首次被他全力催动!
那朵晶莹的时光昙花自他眉心浮现,缓缓旋转。随着冥幽魂力的疯狂注入,昙花中心那一点绝对黑暗骤然扩大!
并非攻击劫云,而是作用于冥幽自身,以及他周身十丈的阵法核心区域!
“刹那……永固!”
一道无形的、蕴含着“绝对刹那”真意的领域,以仙蛊为中心,骤然张开!
在这领域之内,那狂暴的时间紊乱之力,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猛地按住!冥幽不断变幻的形态瞬间定格在他青年鼎盛的状态!魂海的波涛被强行抚平!就连外界侵蚀的寂灭之力,在涌入这“刹那永固”领域的瞬间,其毁灭性的“过程”也被极大延缓,仿佛陷入了粘稠的时光琥珀之中!
以“刹那”之极动,成就局部区域之“永固”!这便是八转仙蛊的逆天威能!
压力骤减!
冥幽得到喘息之机,立刻全力运转《寂灭魂经》,加速吞噬转化被领域延缓的寂灭之力,同时疯狂修复濒临崩溃的渡劫大阵。
劫云仿佛被激怒,漩涡中心的虚无变得更加深邃,更多的寂灭之力如同黑色的瀑布垂落,时间紊乱的强度也再次提升,甚至开始隐隐影响“刹那永固”领域的稳定性!
冥幽嘴角溢出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仙蛊的催动对他负担极大,更何况还要分心维持阵法、吞噬劫力。
就在这僵持不下、危机再现的时刻——
巨岩之下,一直沉睡的绘梨衣,忽然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眸,不再是纯粹的赤红,而是化为了一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星璇的琉璃之色!她体内活化完成的血脉,自主运转起来,一股纯净、古老、带着神圣净化意味,却又隐隐与周围紊乱时光产生共鸣的气息,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她似乎并未完全清醒,眼神还有些迷茫,却本能地抬起手,指向空中劫云漩涡的某个方向。那里,并非劫力最盛之处,反而是几种不同时间流速扭曲交错、形成一个极其短暂且不稳定的平衡节点!
她的血脉,再次发挥了那匪夷所思的坐标之能!
冥幽福至心灵,几乎在绘梨衣抬手的瞬间,便捕捉到了那个节点!他眼中精光爆射,汇聚起刚刚恢复的部分魂力,以及仙蛊领域之力,化作一道凝聚了“寂灭”与“刹那”双重真意的幽暗光束,如同破晓的第一缕黑暗,精准无比地射向了绘梨衣所指的那个平衡节点!
“破!”
光束命中节点!
“咔嚓——!”
仿佛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传遍整个荒原!
那看似恐怖的劫云漩涡,其内部力量平衡被这精准一击瞬间打破!紊乱的时间之力因失去平衡而开始内耗、冲突,垂落的寂灭瀑布也骤然中断、溃散!
劫云,开始自行崩溃!
冥幽岂会放过此等良机?他长身而起,催动脚下大阵与头顶仙蛊,疯狂吞噬着劫云崩溃后散逸的精纯时光与寂灭本源!这些被天地法则淬炼过的力量,正是弥补他损耗、巩固修为的最佳资粮!
他的气息,在吞噬中开始稳步回升,甚至比渡劫前更加凝实、深邃!魂海之中,寂灭道痕与“芳华寂灭”真意交融更甚,对黑王本源的镇压也越发得心应手。
当最后一缕劫云消散,荒原重归死寂,只是大地之上,多了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暗平原,见证着方才那场惊世骇俗的渡劫。
冥幽独立于阵中,黑袍无损,气息渊深如海。他成功渡过了时空双劫,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更有精进,对仙蛊的掌控也达到了新的高度。
他缓缓转头,看向已完全苏醒、正眨着琉璃色眼眸、有些茫然望着他的绘梨衣。
这一次,若非她关键时刻的指引,即便能渡过此劫,也必然付出更大代价。
“你的价值,确实远超预期。”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以往的纯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绘梨衣仰头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他气息的变化,纯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依赖与亲近,轻轻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袍角。
冥幽看着她拉住自己袍角的手,又看了看这片被劫难重塑的荒原,目光再次投向遥远的天际。
劫已渡,蛊已成,身已复。
是时候,主动去会一会那位提出交易的路鸣泽,以及他口中那棵……支撑世界的巨树了。
魔尊的脚步,将从这片荒原再次启程,踏向更加波澜壮阔的棋局。而绘梨衣,这位身负神秘血脉的少女,似乎已注定要在这棋局中,扮演一个愈发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