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的引擎发出平稳的嗡鸣，将地面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
机舱内，没有空乘，只有安静。
沈行知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齐云瑞手边。
“岚城地面团队已经就位，我们落地后，可以直接去安全屋。”
齐云瑞揉着太阳穴，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知道了。”
他端起咖啡，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云层。
张队已经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发出轻微的鼾声。
整个机舱里，最安静的是曲歌。
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已经暗了下去，但她的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身体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弦。
从云麓山庄出来到现在，她几乎没说过一句话。
江月瑶放下手里的平板，那上面是岚城“天使之家”的详细资料。
她的目光落在曲歌身上。
“你的脑子，是块很好的海绵。”
江月瑶的声音不大，在安静的机舱里却格外清晰。
曲歌猛地一颤，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什么？”
“我说，”江月瑶身体微微前倾，“你的脑子，能轻易吸收周围所有人的情绪。恐惧、绝望、痛苦……你就像一块海绵，把这些脏东西全吸了进去，塞得满满当当。”
曲歌的嘴唇动了动，脸色更白了。
“我……我控制不住。”
“福康医院，你听到了哭声。云麓山庄，你感受到了沈念的绝望。刚才，你又被那个降头师的残余力量冲击。”江月瑶看着她，“再这么下去，不用永恒教动手，你自己就会先疯掉。”
齐云瑞皱起眉，看向曲歌，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
“那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
“没用。”江月瑶打断他，“她的问题，医生治不了。”
她转向曲歌，语气没有起伏。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把你送回京市，找个地方保护起来。你忘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继续做你的普通人。”
“二，”江月瑶停顿了一下，“我教你，怎么把吸进去的脏水，拧干。”
曲歌的瞳孔缩了一下。
沈行知端着自己的酒杯，从旁边的吧台走过来，他没有插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像一个审慎的投资者，在评估一项新的风险投资。
“我……”曲歌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看着江月瑶，又看了看齐云瑞，最后目光落回自己那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上。
她想起了白鹭的尸体，想起了地窖里的血腥味，想起了屏幕上那些失踪孩子的黑白照片。
“我学。”
曲歌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楚。
“想好了？”江月瑶问。
“想好了。”曲歌抬起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恐惧之外的东西，“我不想再当那个只能尖叫和发抖的人了。”
江月瑶点点头。
“很好。”
她站起身，走到曲歌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她的眉心。
“闭上眼。”
曲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一股微弱却无法抗拒的力量，顺着那一点，钻进了她的脑海。
“观想。”江月瑶的声音像直接在她的意识里响起，“在你的脑子里，画一个圈。”
曲歌的眉头紧紧蹙起，她在努力尝试。
“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
“那就用这片黑来画。”江月瑶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把它想象成墨水，用你的意念做笔，画一个最简单的圆，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我……我做不到。”曲歌的额头渗出了细汗。
“那就想一些让你愤怒，让你恶心的事。”江月瑶的声音冷了下来，“想那个叫齐木的屠夫，想他手里的刻刀。想林婉柔那张炫耀的脸，想孟青岚的菜单。”
“把这些情绪，变成颜料。”
曲歌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那些被她强行压下去的画面，再一次翻涌上来。
白鹭冰冷的身体，地窖里刺鼻的腐臭，孩子们无声的黑白照片……
她的意识里，那片纯粹的黑暗开始翻滚、扭曲。
一抹带着恨意的深红色，从黑暗中渗透出来。
“就是它。”江月瑶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入，“抓住这股力量，用它来画。这个圈，是你的盾，你的墙。以后，任何负面的东西想进来，都必须先敲门。”
曲歌紧咬着牙，她能感觉到，那抹深红色在她的意念驱动下，极其艰难地，一笔一画，开始勾勒一个残缺的轮廓。
过程很慢，像在泥潭里行走。
齐云瑞紧张地看着曲歌，她的脸色在灯光下白得像纸。
“她能行吗？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这是在投资。”沈行知放下酒杯，轻声说。
齐云瑞愣了一下，看向他。
“一个普通人，在这种战争里，活不过一天。”沈行知的目光落在江月瑶身上，“江大师不是在帮她，是在给她活下去的资格。一项高风险，但回报可能很高的投资。”
齐云瑞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赌上前途的那个电话。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全部身家，押在了江月瑶身上。
“嗡——”
曲歌的身体猛地一震，她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感觉怎么样？”江月瑶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累……”曲歌扶着额头，声音沙哑，“但是……好像……脑子里清静了很多。”
那些一直回荡在耳边的，若有若无的哭喊和尖叫，消失了。
“这只是第一步。”江月瑶拿起自己的平板，屏幕再次亮起，“以后每天练习一个小时。什么时候，你能在一秒钟内，把这个圈画出来，我再教你下一步。”
她没有再看曲歌，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滑动。
她在新建一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玄门基础-入门篇-守心”。
里面，她开始记录刚才教给曲歌的那个最简单的观想法门。
用的不是她上一世那些繁复深奥的道门术语，而是这个世界的人能看懂的，最直白的语言。
“意念为笔，情绪为墨，识海为纸。”
“筑墙，守心。”
她把这个文件，连同之前整理出的，关于永恒教符号、已知据点、核心成员的资料库，一起打包，设置了多重密码，然后传送到了曲歌的笔记本电脑上。
“这些东西，看完就删掉，记在脑子里。”江月瑶头也不抬地说，“以后，你就是我们的移动数据库。”
曲歌看着自己电脑上多出来的文件包，郑重地点了点头。
飞机开始下降，机身轻微的颠簸将睡梦中的张队惊醒。
“到了？”他揉着眼睛，含糊地问。
“快了。”齐云瑞回答，他的视线一直看着窗外。
地面上，岚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渐渐清晰。
就在这时，齐云瑞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
他拿起来，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怎么了？”江月瑶问。
齐云瑞抬起头，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匪夷所思的凝重。
“岚城警方那边，周泰发来的消息。”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月瑶。
“他说，我们提供的‘天使之家’的建筑图纸，是三十年前国防工程时期的原始图纸。”
“十年前，福利院改建的时候，请了京市一家顶级的建筑师事务所，重新做了设计。”
齐云瑞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顿。
“那家事务所的名字，叫J.c.”
江月瑶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而且，”齐云瑞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新的图纸上，根本没有地下管线。天使之家，明面上，没有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