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轻松的时刻,谢绯衣的生活里也添了桩实实在在的“正事”。
谢老夫人见谢景衣的身子渐好,便将手头几家铺子交给姐妹俩打理。
这日天朗气清,谢绯衣陪着谢景衣往城中的铺面巡查。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辘辘车轮伴着街市喧闹,倒添了几分生气。车帘偶尔被风掀起,几缕明媚的阳光漏进来,落在谢景衣苍白的脸上,也暖了车厢里的寂静。
谢绯衣望着对面病后仍显虚弱的人,关切道:“姐姐,你身子才刚好些,今日看两三处便回吧,莫要累着了。”
谢景衣闻言,唇边绽开一抹温婉的笑,只是笑意里仍带着几分乏力。她本就性子柔顺,经此一病,更添了弱柳扶风的情态:“不妨事的,绯衣。整日闷在府里只觉胸口发闷,出来透透气,看看外头的光景,倒能心胸开阔些。”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而持重,带着长姐的责任感,“再者,祖母将产业交给我看顾,既接了这担子,便不能懈怠,总要尽力才是。”
提到铺子,谢绯衣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唏嘘:“如今府里情形不同往日。也难怪祖母要将担子交到姐姐肩上。”
“是啊,”谢景衣低声应道,目光投向窗外,声音轻得像叹息,“世事难料,不过短短数月,竟是这般光景。祖母经此打击,我们做孙女的,理应为她分忧。”
她转回头,看向谢绯衣,眼中流露出依赖和欣慰,“幸好有你帮衬,否则这些庶务账目,我真不知如何应付——你倒是比我看得明白些。”
谢绯衣伸手拍了拍谢景衣的手背,语气轻快却可靠:“姐姐放心!咱们姐妹齐心,其利断金!你只管把握大局,那些琐碎的数字和对账的事,包在我身上。但是你若觉得累了,千万告诉我,身体最要紧。”
“好,姐姐都听你的。”谢景衣被被她活泼的语气逗得弯了眼,眉宇间的轻愁散去大半,连眼底都亮了些。
……
午后的日头已向西斜,谢绯衣将最后一本账册收好递还给掌柜,长舒了一口气:“姐姐,最后一处也查完了,咱们回府吧。”
谢景衣揉了揉微酸的太阳穴,温婉颔首,二人一同上了马车。车轮碾过路面,带着几分归程的轻快,车厢里弥漫着刚买的桂花糕甜香。
谢景衣端坐着,背脊挺直,指尖轻翻着账册,眉宇间是惯常的沉静与专注。那账册封皮是靛蓝色的锦缎,边角已磨得发毛,显然时常翻阅。对面,谢绯衣靠在软垫上,一手支颐望着窗外缓缓后移的街景,神色百无聊赖。
“姐姐,今天怎么走这条道?倒是清净。”谢绯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这条街市并非主干道,店铺零星,行人疏落,比往日摩肩擦踵的要道冷清太多。
“先前巡视要逐个走,不能绕道。如今这条路近些,而且清静,没那么多尘土。你要是困了,就眯一会儿。”谢景衣笑道。
谢绯衣闻言,安心靠着软垫闭了眼睛。
车夫是老把式,驾车稳当,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咕噜声,更衬得四周一片安宁。
谢景衣见谢绯衣睡熟,无奈一笑,低头继续看账。
忽然,车夫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像块石头猛地砸破了平静的水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马车剧烈一顿,失控的马匹惊嘶跃起,车厢摇得几乎倾覆。
“怎么回事?!”谢景衣脸色骤变,一把攥住车窗才稳住身形。
谢绯衣额头狠狠磕在车壁上,瞬间惊醒,眼前阵阵发黑。
“有刺客!小姐千万别出来!”车外,年年清脆的声音变得尖厉异常,满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和决绝。
“锵!锵锵!”
兵刃出鞘与激烈碰撞的锐响,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向车厢!谢绯衣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她猛地掀开车帘——方才还宁静的街巷,已然化为修罗场!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如同地底钻出的恶鬼,刀光闪烁,杀气腾腾!
年年已从车辕跃下,手中多了柄软剑,剑光如灵蛇吐信,奋力隔开劈向车厢的两把刀。她身形娇小却异常灵活,剑法狠辣刁钻,全然不似平常那个笑语晏晏的小丫鬟。可单凭她一人,终究是独力难支。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思维根本无法跟上!
谢绯衣望着对面小脸煞白、满眼怵惕的谢景衣,脑中一片空白,恐惧攫住了每一根神经。她凭着求生的本能扑到车辕,抓起散落的缰绳,不顾一切地驱马前冲:“驾!快走!”
马车疯狂地颠簸着疾驰,谢景衣在车厢内被甩得东倒西歪,账册散落一地。她死死抓住座椅边缘,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紧咬下唇,硬是不让自己发出尖叫添乱。
“年年!”谢绯衣回头,只见两名刺客缠住了年年,其余的人则如恶狼般紧追上来。年年的软剑舞得密不透风,剑光织成一片护身的银网,口中却急得嘶喊:“小姐快走!别管我!”
马蹄狂奔,踏碎了一地宁静。谢绯衣手心全是冷汗,只能拼命驱使马车沿着僻静街道向前冲,盼着撞见行人或巡街的兵丁。可越往前,街道越冷清,两旁甚至出现了废弃的宅院,高墙斑驳,杂草丛生,仿佛闯进了一片被遗忘的角落。身后的追杀声越来越近,马蹄声、脚步声、衣袂破风声,交织成催命的符咒。
绝望如同藤蔓,悄然缠上心头,越收越紧。
就在刺客的刀锋几乎要划破马车帘幕之际,前方岔路口,两骑马影不紧不慢地转了出来。为首之人一身墨色锦袍,腰束玉带,姿态闲雅,正是齐王越恒。他正侧头与身后的清剑说着什么,眉宇间带着处理完公务后的疏朗。
可当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到前方那辆失控狂奔、装饰熟悉的马车,以及车后凶神恶煞的黑衣追兵时,脸上的闲适瞬间凝固!尤其是看清驾车之人,竟是狼狈不堪、满脸惊惶的谢绯衣时,他瞳孔骤然收缩,眸底的平静轰然碎裂!
“谢绯衣?”越恒失声惊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几乎没有犹豫,他脸色一沉,猛地一夹马腹,厉声喝道:“清剑!救人!”
话音未落,他已如离弦之箭般策马冲出,腰间长剑“呛啷”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寒光,直取追得最近的那名刺客面门!
“王爷!”谢绯衣望着眼前墨色身影,紧绷的神经骤然绷断,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抓住了溺水前的最后一根浮木。
越恒挥剑格开刺客劈来的长刀,“当”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他旋身护在马车旁,稳稳挡在谢绯衣身前。他的剑法大开大合,既带着皇室贵胄的雍容气度,每一招又狠辣致命,直逼要害。
清剑的剑法则截然不同,快如闪电,狠似蛇蝎,如影随形地专攻刺客要害。十几名刺客虽身手不弱,可在二人联手之下,顷刻间被压制得节节败退。
谢绯衣稍稍松了口气,颤抖着勒住仍在刨蹄的惊马,将马车停在路边。她按着狂跳的胸口,暗自庆幸:果然女主遇险男主必相救是铁律。要不是越恒及时出现,她这条小命可真要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