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炷香后,谢景衣才姗姗而来。
见谢成玉三人仍候在门外,她微微欠身,语带歉意:“劳三位妹妹久等,是我来迟了。”
话音刚落,一阵寒风迎面扑来,谢景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底瞬间窜起一股无名火。
这三个搅事精,活该挨冻!这么冷的天非要拉人出城祈福,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刚腹诽完,她便懊恼起来。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总是难以控制心绪,动不动就想骂人。她向来以端庄大度自持,可最近却屡屡险些失了仪态,实在不像她自己。
那边三人虽等得满腹怨气,却丝毫不敢表露。
谢雨柔强扯出一抹笑:“姐姐说哪里话,我们也没等多久。”
谢雨诗也连忙附和:“是呀是呀,一点都不晚。”
谢成玉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接话:“姐姐既到了,我们便快些出发吧。”
三人:这病秧子总算磨蹭完了,别啰嗦了,赶紧走吧!
此时,年年听见动静已下了车,谢绯衣也从车窗探出头,招手道:“姐姐快来车上,外面风大,仔细冻着了!”
“那便有劳妹妹们了,我们这就动身吧。”谢景衣朝三人略一颔首,便快步走向谢绯衣的马车,迅速上车避寒。
谢成玉、谢雨柔和谢雨诗一同登上另一辆马车。
若在平日,谢雨柔和谢雨诗是断不愿与谢成玉同乘的,但今日情形特殊,为确保计划顺利,她们也只能暂压不满,挤在一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府门。
车厢里,谢绯衣和谢景衣说着小话。
“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谢绯衣问。
“天气严寒,自然要准备周全些。手炉、熏炉、狐裘、毯子……哪样能少?还有我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穿戴整齐也耗费了一番功夫。”
谢景衣说着,又将铺在膝上的厚毛毯往谢绯衣那边匀了匀,仔细盖住两人的腿。
谢绯衣看着她苍白依旧的侧脸,心里一阵发堵。
自从被指婚给越恒,她这个姐姐就跟走了背运似的,三天两头遭人暗算。中毒、落水、意外受伤……回回都是被越恒及时赶到才化险为夷。可次数多了,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别说谢景衣原本就柔弱。尤其是原主下的醉心散,虽然后来被她用“强身健体丸”的借口骗她服了解药。但之前造成的损伤,哪能轻易消除?
因为嗜睡、乏力、动不动就头晕这些毛病,她的婚期也生生被拖后了一年。如今总算调养得有些起色,偏要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出门,又是一番折腾,也是可怜。
“你才好一点,这种天气干嘛答应她们出来?就说身子不爽快推了便是,谢成玉她们明显没安好心。”
谢景衣轻轻拍了拍谢绯衣的手,安抚道:“无妨,近来觉得身子轻快多了。她们当着祖母的面开口,我们不好反驳。况且今日推了,明日她们还会想别的法子,不如就看看她们究竟要做什么。”
“也是,”谢绯衣撇撇嘴,“所以我也没硬拦。不过姐姐放心,我已经找了世子帮忙。有他护着,谢成玉她们翻不出什么水花。”
对骆九迟的能力,她有十足信心。好不容易傍上的大腿,当然能用则用,绝不浪费。
谢景衣闻言轻笑,摇了摇头,却没再多问。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窗外景致渐渐荒凉,显然已出了城。
谢绯衣还在与谢景衣说着闲话,车厢却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车窗外传来年年的声音:“小姐,四小姐她们的马车好像坏了。”
谢绯衣和谢景衣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谢绯衣却先一步按住了谢景衣的肩:“外头风大,你刚暖和一些,就别下去了。年年,随我去看看!”说罢利落地跳下马车,带着年年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谢成玉三人已站在车旁,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
“四姐姐,这是怎么了?”谢绯衣走上前,目光扫过歪斜的车轮。
谢成玉叹了口气,解释道:“车轮陷进泥里了,轴也有些松动。车夫说约莫半炷香就能修好。六妹妹和三姐姐不如先行一步,免得耽搁了时辰。我们修好便立刻赶上来。”
谢绯衣闻言唇角一弯,从善如流地点头:“我们的车也确实坐不下这许多人,既然如此,就委屈四姐姐、五姐姐和七妹妹稍候片刻。我和三姐姐先去寺里安排一二。”
三人脸色顿时浮现一丝喜色,谢雨柔抢先开了口,语气格外体贴:“不委屈不委屈!怎能叫三姐姐在这荒郊野地受冻?你们快先去寺里暖和暖和,我们随后就到。”
谢绯衣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笑容越发明媚:“五姐姐真的是善解人意。那好,我们就先走了。你们可要快些来,免得我和三姐姐担心。”
她不再多言,转身就走。刚走出几步,便隐约听见身后谢成玉压低声音淬道:“……虚情假意!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谢绯衣脚步没停,只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回到车上,谢景衣关切地问:“她们怎么了?”
“马车坏了,让我们先走。”谢绯衣轻松地坐下,冲姐姐眨了眨眼,“好戏就要开场了。姐姐只管放宽心,今日这出戏,咱们就看她们如何唱下去。”
谢景衣却微微蹙眉:“她们处心积虑将我们骗出来,肯定有后手,我总觉得心中难安。”
“没事,”谢绯衣拍拍她的手,语气笃定,“姐姐今日只管诚心祈福,其他的……自有高人相助。年年,出发!”
车辙再次转动,载着两人的马车渐行渐远。身后,谢成玉三人望着远去的车影,相视一笑,脸上的兴奋与得意再也掩饰不住。
谢成玉望着远处的马车,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五妹,她们走了。你那边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谢雨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声音却依旧轻柔:“四姐放心,我找的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悍匪,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等下她们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死?”谢成玉嗤笑一声,摇了摇头,“那可太便宜她们了。我要的是她们清白尽毁,却不得不苟活于世,受尽世人白眼和唾弃,活得生不如死,卑贱如泥。”
她语气平静,却字字淬毒。
十多年来,谢景衣就像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谢成玉喘不过气。同样是嫡女,年龄也只差一岁,境遇却天差地别。
府中,祖母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谢景衣。府外,整个上京只知谢家三小姐才貌双全,谁曾正眼瞧过她谢成玉?凭什么谢景衣就能人人称颂、风风光光嫁入王府,她的亲事却至今没个着落?难道就因为谢景衣是将军之女,而她父亲只是寻常的文官?
还有谢绯衣,一个从蛮荒之地回来的野丫头,粗鄙无礼,竟也敢屡次顶撞她,甚至动鞭子!这口恶气,她今日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谢雨柔和谢雨诗对视一眼,心中同样快意。她们的父亲官位低微,在将军府中更是边缘人物,在外也没少因谢景衣姐妹而受冷眼。此刻,看着谢成玉咬牙切齿的模样,只觉得畅快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