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葱油饼焦香还黏在巷子里,丰裕粮铺的伙计就挑着两大袋面来了,那扁担压得咯吱响,伙计脸上的笑比抹了蜜还甜,嗓门却亮得像敲破锣:“清欢姑娘!我家掌柜特意让送的上等精面,十斤不够,再加五斤!算是给昨日的误会赔个不是!”
春桃正蹲在灶边刷锅,听见动静蹦得比兔子还高,手里的锅刷甩得水花四溅:“哟,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柳家的粮铺也懂‘赔罪’二字?” 她叉着腰凑过去,鼻尖往面袋上凑了凑,“别是又掺了什么霉东西,想让我们吃坏肚子吧?”
那伙计脸上的笑僵了僵,赶紧把面袋往门槛里递:“春桃姑娘说笑了!昨日是底下人不懂事,掺了陈面起子,掌柜的发了大火,把人都辞了!这面可是今早刚磨的新麦,您摸摸,细得跟滑石粉似的!”
苏清欢刚把昨日剩的槐花梗倒进竹筐,听见这话抬眼瞥了眼 —— 那面袋看着倒干净,粗麻布上还沾着新麦的麸皮,可她指尖刚碰到袋口,案头的青铜小鼎突然 “嗡” 地一声轻颤,鼎沿的云雷纹亮得发晃,烫得跟刚离火的铁锅似的。
“慢着。” 苏清欢走过去,没接伙计递来的面袋,反而屈指敲了敲袋底,“这面是新麦磨的?我怎么闻着有股陈仓的霉味?”
伙计脸一红,赶紧辩解:“姑娘说笑了!新麦哪来的霉味?许是您闻错了,这可是我们铺子里最好的‘头道面’!” 他说着就要往院里挪,春桃一把拽住袋子:“别动!我家小姐说慢着就慢着,难不成里面藏了金元宝,怕我们看?”
巷口的街坊听见动静又围了过来,王伯挑着馄饨担刚回来,挤到前头摸了摸面袋:“这面袋底下怎么发潮?新麦面该是干爽的,哪有这么沉手?” 他话音刚落,青铜小鼎突然更烫了,鼎身竟冒出点淡淡的白气,直往面袋上飘。
苏清欢索性拎起面袋,往院里的大木盆里一倒 —— 白花花的面流出来,上头一层确实细腻,可倒到一半,底下竟混着些发灰的碎面,还有几粒发黑的麦壳,落在白面上跟补丁似的刺眼。
“好个‘头道面’!” 春桃气得跳脚,抓起一把灰面往伙计面前递,“这是新麦?我看是去年的陈粮掺了黄土!你们柳家是把我们当傻子耍,还是觉得外城人吃不出好坏?”
伙计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道:“这、这是装袋时不小心混进去的!我回去就让掌柜的换!” 说着就要抢木盆,苏清欢往旁边一挡,眼神冷了些:“不小心?一袋混也就罢了,两袋都‘不小心’混了半盆陈面?丰裕粮铺的‘不小心’倒是挺准时,赶在昨日被拆穿面起子掺假后送来,是怕我们没尝够你们的‘黑心味’?”
围观的街坊哄笑起来,张婶叉着腰喊:“我就说柳家没安好心!前儿涨面价,昨儿坏面起子,今儿送掺假面,这是想把外城的面食铺子都逼死啊!” 隔壁包子铺的张掌柜挤进来,抓起一把灰面闻了闻:“这味我熟!上月我贪便宜买过他家陈面,蒸出来的包子发苦,客人全跑了!”
那伙计见围观的人多,腿都软了,可还嘴硬:“你们别血口喷人!这面就是新的!不信我找掌柜来对质!”
“不用找了,我来了。” 巷口传来个油滑的声音,丰裕粮铺的王掌柜摇着折扇走过来,一身绸缎衫浆得硬挺,却掩不住眼角的精明。他先是瞪了伙计一眼,再转向苏清欢堆笑:“清欢姑娘,误会!都是底下人办事不牢靠,把陈面和新面混了袋!我这就给您换十斤上等精面,再赔五斤白糖,您看行吗?”
“换面就不必了。” 苏清欢指了指木盆里的面,“倒是想问问王掌柜,这‘不小心’混的陈面,是不是和昨日‘不小心’掺了霉的面起子一个来头?柳家是觉得,断了我们的食材,清欢小筑就开不下去了?”
王掌柜的笑僵在脸上,刚要开口,青铜小鼎突然 “当啷” 一声轻响,鼎身的白气直扑他怀里 —— 王掌柜下意识往后躲,怀里掉出个纸包,里面的粉末撒了一地,竟跟昨日柳玉茹派帮工掺的 “涩粉” 一个颜色。
春桃眼疾手快,一把捡起纸包:“好啊!还想往我们面里掺东西!这回人赃并获,看你怎么狡辩!”
王掌柜脸色瞬间惨白,慌忙去抢:“这不是我的!是伙计的!” 那伙计早吓得瘫在地上,连连摆手:“不是我的!是掌柜让我揣的,说要是苏姑娘不收面,就趁乱撒进去!”
街坊们这下炸开了锅,有人喊着要报官,有人骂柳家黑心,王伯把馄饨担往地上一放,叉着腰道:“王掌柜,你也算是外城的老生意人了,怎么跟柳家那小娘子学坏了?当年苏三夫人在的时候,丰裕粮铺还不是靠她赏脸才做起来的?现在反过来害她女儿,良心被狗吃了?”
王掌柜被堵得说不出话,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就在这时,巷口传来马蹄声,沈砚之骑着匹枣红马过来,月白长衫被风吹得猎猎响,身后还跟着个穿皂衣的衙役。
“沈大人!您可来了!” 春桃跟见了救星似的,举着纸包跑过去,“柳家的人又使坏,想往我们面里掺东西!”
沈砚之翻身下马,瞥了眼地上的粉末,又看了看王掌柜,语气冷得像冰:“丰裕粮铺掺假欺客,昨日面起子,今日掺陈面,还意图投毒,按大靖律例,该封铺查抄,掌柜杖责二十。”
那衙役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刀上,王掌柜吓得 “噗通” 跪下,连连磕头:“沈大人饶命!是柳家小姐逼我的!她说要是治不了清欢小筑,就砸了我的粮铺!我也是没办法啊!”
“柳玉茹?” 沈砚之挑眉,“你可有证据?”
王掌柜忙从怀里掏出个账本:“有!这是柳家让我掺假的记录,还有她派管事来传话的签字!” 他抖着账本递过去,脸都哭花了,“沈大人,我真的是被逼的!求您饶了我这一回!”
沈砚之接过账本翻了翻,递给衙役:“带回去存档,丰裕粮铺先封三天,勒令整改。” 衙役应了声,押着哭哭啼啼的王掌柜和伙计走了,围观的街坊拍着手叫好,张婶笑道:“还是沈大人管用!这下柳家该老实了!”
沈砚之走进清欢小筑,目光落在青铜小鼎上 —— 鼎身的云雷纹还亮着,暖光映得满院都柔和。“这鼎倒是机灵,每次有坏东西靠近都有反应。” 他伸手碰了碰鼎沿,指尖刚碰到,鼎突然 “嗡” 地一声,亮得更厉害了,吓得他赶紧缩回手,耳尖又红了。
“可不是嘛!鼎爷比狗鼻子还灵!” 春桃凑过来,得意地拍了拍鼎,“昨天面起子坏了它发烫,今天陈面来了它冒气,下次柳玉茹再来,说不定它还能直接砸过去!”
苏清欢笑着敲了敲春桃的头:“别瞎说,鼎是宝贝,不是兵器。” 她转身从灶上拿了块刚烙好的葱油饼,递给沈砚之,“刚出锅的,尝尝?这次用的是自家新磨的面,比丰裕的强十倍。”
沈砚之接过咬了一口,葱油香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酥脆得掉渣。“确实好吃,比昨日的更筋道。”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这是我查到的东西,李公公当年确实管过御膳房采买,你母亲入宫那年,他正好升了管事,而且 ——” 他压低声音,“柳家嫡母当年是李公公的远房表妹。”
苏清欢捏着葱油饼的手顿了顿,眼神沉了些:“所以,我娘当年被陷害,柳家嫡母和李公公是一伙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但两者肯定有关联。” 沈砚之看着她,“我已经让人去查御膳房的旧档了,应该很快有消息。”
王伯这时挑着馄饨担进来,听见这话叹了口气:“当年苏三夫人入宫前,还来我这馄饨摊坐过,说宫里的水太深,怕自己回不来。没想到真被她说中了……” 他看向青铜小鼎,“这鼎是她当年最宝贝的东西,说能‘辨善恶,识本心’,果然没说错。”
苏清欢摸了摸鼎沿,暖光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她想起穿越过来那天,在破山神庙里握着这鼎的决心,想起摆摊时鼎帮她保鲜食材,想起昨日帮她加速发酵,今日又帮她识破假面 —— 这鼎哪里是器物,分明是陪着她闯市井的老伙计。
“柳家想抢鼎,说不定就是因为鼎能辨假。” 沈砚之突然开口,“他们当年陷害你母亲,说不定用了劣质食材或毒物,鼎能识破,所以才想夺走。”
春桃听得眼睛瞪圆了:“那柳玉茹岂不是还会来抢鼎?咱们得把鼎藏起来!”
“藏什么?” 苏清欢笑了,拍了拍鼎,“鼎爷在这儿,谁来抢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再说,有沈大人这个‘护身符’在,柳家还敢来?”
沈砚之耳尖又红了,假装咳嗽:“明日我休沐,来吃你说的糖桂花糕。”
“得嘞!保证让沈大人吃了还想吃!” 春桃抢着应下,挤眉弄眼地看着苏清欢,“小姐,咱们下午就去买桂花,用沈大人给的槐花蜜腌,保准香甜!”
沈砚之看着她们忙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巷口的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青铜小鼎上,暖光漫过灶台,漫过堆着的面粉,漫过苏清欢带笑的眉眼,竟比御膳房的珍馐还要让人觉得踏实。
“那我明日一早就来。”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巷口又回头,“要是柳家再来找麻烦,直接让衙役去御史台报信,我随叫随到。”
春桃在院里喊:“知道啦!沈大人慢走!明日给您留刚出锅的!”
看着沈砚之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王伯笑着摇头:“这沈大人,哪是来吃糕点的,分明是来护着你们的。”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擦了擦鼎沿。灶台上的水壶 “呜呜” 响起来,蒸汽氤氲,混着葱油饼的余香,把整个清欢小筑都裹得暖融融的。她知道,柳家的麻烦还没结束,宫廷的秘密也还藏在鼎身的纹路里,但只要这鼎还在,身边的人还在,这满室的烟火气还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春桃已经拎着篮子要去买桂花了,嘴里哼着小调:“鼎爷厉害,沈大人撑腰,柳家再闹也白忙……” 苏清欢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巷子里的风带着桂花香飘过来,青铜小鼎在屋里轻轻嗡鸣,像是在应和着这市井里的热闹与安稳。
那些藏在鼎里的秘密,那些缠在过往的冤屈,总有一天会在这烟火气里,被一一揭开。而清欢小筑的日子,就像这刚腌的桂花蜜,越酿越甜,越品越有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