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清欢小筑的灶房就闹了 “妖”。春桃拎着个空陶罐子,踮着脚往罐底瞅,瞅得眼睛都快贴上去了,突然 “嗷” 一嗓子,差点把灶上的铜壶掀翻:“小姐!出贼了!咱那罐碱水见底了!”
苏清欢正对着案板上的面团出神,闻言手一顿,指尖刚触到怀里的青铜小鼎,鼎身就泛起一丝微凉 —— 这动静不对,昨儿收摊时她特意看过,碱水还剩小半罐,足够今儿发两回面。她走过去接过空罐,罐口干干净净,连点碱渍都没留,倒像是被人特意倒空了的。
“别是你昨儿用多了忘了吧?” 苏清欢故意逗她。
春桃急得直跺脚,辫子梢都甩起来了:“我哪敢!上次多放半勺碱,包子苦得您皱眉,我记到现在!准是柳玉茹那小蹄子干的!昨天抢五花肉没成,今儿改偷碱水了,这是要绝咱们的活路啊!” 她叉着腰往巷口望,活像只炸毛的小母鸡,“偷金子偷银我还敬她是条‘好汉’,偷碱水?这主意亏她想得出来,真是茅坑里点灯 —— 找死(屎)!”
这话逗得苏清欢 “噗嗤” 笑出声,刚要开口安抚,巷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春桃眼睛一瞪,扒着门框喊:“沈大人!您可来了!柳玉茹那贼婆娘偷咱们碱水了!”
沈砚之还是那身青布袍子,只是今儿没推推车,手里揣着本卷边的书,见春桃这副模样,耳尖先红了半截。他快步走进灶房,目光先落在案板上的面团上,又扫过那空碱罐,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碱水没了?发面要紧。”
“可不是要紧嘛!” 春桃把空罐往他面前一递,“没碱水,面发不起来,蒸出来的包子酸不拉几的,跟醉仙楼的馒头似的,谁吃啊?”
沈砚之指尖敲了敲空罐,冷声道:“外城杂货铺该开门了,我去买。” 说着就要转身,却被苏清欢拉住。
“不用麻烦沈大人,” 她忍着笑,指了指怀里的青铜小鼎,“我这儿有‘偏方’,未必非得用碱水。” 其实方才指尖碰鼎时,她已感觉到鼎里藏着股温润的灵气,或许能借着这股气改良发面的法子。
沈砚之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衣襟上 —— 那小鼎偶尔会露出个边角,泛着古朴的光。他没多问,只低声道:“我去查是谁偷的。这等鸡鸣狗盗之事,不能纵容。”
春桃立马接话:“我知道!昨晚收摊时,我见醉仙楼的赵胖子在巷口晃悠,准是他替柳玉茹跑腿!”
沈砚之点点头,刚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面团:“需不需要帮忙?我…… 可以揉面。” 上次压包子皮的手艺虽糙,却也不算太差。
春桃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沈大人要是肯留,那再好不过!正好帮我们看着灶,省得偷碱水的贼再回来偷柴火!”
沈砚之耳尖更红了,含糊应了声 “好”,竟真的拿起旁边的面杖,有模有样地站到案板旁。苏清欢看着他绷直的后背,忍不住打趣:“沈大人这‘查案’,倒是查得越来越‘顺路’了。”
他手上一顿,面杖差点掉在案板上:“顺带…… 看看市井动向。”
这边正说着,王伯挎着个菜篮子路过,老远就喊:“清欢丫头,今儿还卖包子不?我家老婆子特意让我早来占座!” 等走进灶房见了空碱罐,顿时怒了,“又是柳家那小妮子搞的鬼?前儿抢肉,今儿偷碱,下次是不是要偷灶台啊!”
“王伯您别气,” 苏清欢递过碗温水,“我有法子,包子照样能蒸。” 她说着拿起青铜小鼎,借口 “取点香料”,走到灶角把鼎底贴着面团放了放。鼎身瞬间热起来,一股细微的白气顺着鼎沿钻进面团里,原本略显僵硬的面团竟慢慢变得松软,还透着股淡淡的麦香。
春桃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姐,您这‘偏方’也太神了!比碱水好用多了!”
沈砚之站在一旁,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悄悄弯了弯 —— 这小鼎的古怪,倒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他刚要开口,就见巷口跑过来个穿短打的小子,是李屠户家的伙计:“苏姑娘!我家掌柜让我送点猪板油来,说您做包子用得上!”
伙计放下油坛子,又凑过来压低声音:“昨儿晚上,我见醉仙楼的人在您这后巷鬼祟,好像往罐子里倒了些啥,当时没敢多问,今早听掌柜说碱水丢了,才想起这茬!”
沈砚之眼神一冷,谢过伙计就往外走:“我去醉仙楼问问。”
“沈大人等等!” 苏清欢喊住他,塞给他个刚和好的小面剂子,“路上饿了垫垫,别跟赵胖子置气,不值当。”
沈砚之捏着那温热的面剂子,耳尖红得能滴出血,点了点头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春桃扒着门框瞅了半天,回头冲苏清欢挤眉弄眼:“小姐,您看沈大人,捏着面剂子跟捏着宝贝似的,走三步摸两下,生怕掉了!”
苏清欢没接话,手上的动作却快了几分。她把李屠户送的猪板油切碎,和进昨天剩的荠菜馅里,又加了点新摘的春笋丁。青铜小鼎在案头泛着微光,馅料里的油气和菜香瞬间缠在一起,连王伯都凑过来嗅:“乖乖,这香味儿,比昨儿的还勾人!”
没一会儿,巷口就传来一阵喧哗。春桃扒着门一看,笑得直拍大腿:“好家伙!沈大人把赵胖子给押过来了!”
苏清欢抬头望去,只见沈砚之牵着赵胖子的袖子,赵胖子耷拉着脑袋,活像只斗败的公鸡。后面还跟着两个顺天府的差役,手里拎着个瓦罐 —— 正是他们家丢的那罐碱水,只是罐底还剩点残渣。
“沈大人饶命啊!” 赵胖子一进灶房就扑通跪下,“是柳大小姐逼我的!她说要是不偷了苏姑娘的碱水,就把我醉仙楼的招牌给砸了!我也是没办法啊!”
沈砚之冷声道:“大靖律例,盗窃民财者,杖责二十;受人指使寻衅滋事者,罚银五十两。你是要挨板子,还是交罚款?”
赵胖子脸都白了,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他哭丧着脸看向苏清欢:“苏姑娘,我给您赔罪!我把碱水还您,再赔您十斤五花肉,您就饶了我这遭吧!”
苏清欢还没开口,王伯先哼了一声:“早干嘛去了?昨儿抢肉,今儿偷碱,这会儿知道求饶了?”
“王伯说得是,” 苏清欢蹲下身,看着赵胖子,“罚款就免了,你把柳玉茹让你做的事都招了,再把醉仙楼的‘隔夜菜’给倒了 —— 我可听说,你家前天的红烧肉,昨天还在卖。”
赵胖子连忙点头如捣蒜:“招!我全招!柳大小姐说,只要把您的清欢小筑搞黄了,就给我涨工钱!那隔夜菜我这就去倒!这就去!” 说着连滚带爬地跑了。
顺天府的差役笑着冲沈砚之作揖:“沈大人,还是您有办法,这赵胖子在这一片横了好几年,今儿可算栽了!”
沈砚之淡淡应了声,目光却落在灶上的蒸笼上。那蒸笼正 “呜呜” 冒白汽,青铜小鼎的光透过笼缝渗出来,把白汽染得暖融融的。春桃眼疾手快,掀开笼盖:“沈大人,刚蒸好的包子,您尝尝!”
沈砚之接过包子,刚咬一口,眼睛就亮了。这包子皮比往常更暄软,一咬就掉渣,馅料里的荠菜脆嫩,板油香而不腻,还有春笋丁的清甜,比昨儿的更有层次。他含糊道:“好吃…… 比昨儿的还鲜。”
“那是!” 春桃得意地扬起下巴,“这可是小姐用‘神仙鼎’发的面,柳玉茹偷了碱水也没用!”
沈砚之看向苏清欢,眼神里带着笑意:“你的‘偏方’,确实好用。”
正说着,巷口又传来马蹄声。春桃探头一看,惊呼道:“是刘先生!还带了个穿锦袍的公子!”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昨天来买包子的美食评点人刘先生,正陪着个面白如玉的公子走进来。那公子衣着华贵,却没半点架子,一进门就深吸一口气:“刘先生说的便是这儿?这香味儿,果然名不虚传。”
刘先生笑着拱手:“苏姑娘,这位是定安侯府的世子爷,昨儿吃了我带回去的包子,非要亲自来尝尝。”
定安侯世子拿起一个包子,细细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这包子真是绝了!皮暄馅鲜,还有股说不出的清甜味,比宫里的点心还合我胃口。苏姑娘,我能不能预定十笼?每日送到侯府去。”
苏清欢刚要应下,沈砚之突然开口:“世子爷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用些早膳?苏姑娘今儿还做了菠菜鸡蛋糕。”
定安侯世子一愣,随即笑道:“沈御史也在?久仰大名。既然沈御史开口,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春桃赶紧端出菠菜鸡蛋糕,那蛋糕嫩得能晃出颤儿,青铜小鼎的灵气让菠菜的绿色格外鲜亮。定安侯世子尝了一口,连连赞叹:“这蛋糕入口即化,一点不噎人,苏姑娘真是厨中圣手!”
正热闹着,柳玉茹的丫鬟突然跑了进来,叉着腰喊:“苏清欢!我家小姐说了,你用旁门左道做吃食,迟早要吃坏肚子!识相的赶紧关了铺子!”
春桃刚要发作,定安侯世子先皱了眉:“你家小姐是谁?敢这么说话?”
那丫鬟见是侯府世子,腿肚子顿时软了,结结巴巴道:“是、是苏家大小姐柳玉茹……”
“柳玉茹?” 定安侯世子冷笑一声,“前儿还托人求我爹给她未婚夫说情,这会儿倒有脸来刁难商户?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再敢胡闹,我就让我爹参她一本!”
丫鬟吓得脸都白了,连滚带爬地跑了。众人见状,笑得前仰后合:“真是恶人有恶报!柳玉茹这回踢到铁板了!”
忙到正午,包子和鸡蛋糕全卖光了,定安侯世子还留下了百两定金,预定了下个月的宴席。沈砚之帮着收完账,就站在灶旁看苏清欢擦青铜小鼎。那鼎身被擦得锃亮,映着灶火的光,暖融融的。
“沈大人,” 苏清欢递给他个油纸包,“这里面是刚做的杏仁酥,比昨天的还酥些,你带回去尝尝。”
沈砚之接过油纸包,指尖碰到她的手,耳尖又红了。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递给她:“顺路买的…… 胭脂,听说这牌子很受欢迎。”
春桃在旁看得真切,故意夸张地喊:“哟!这是西街‘凝香阁’的胭脂!一两银子一盒呢!沈大人这‘顺路’,怕是绕了半座城吧!”
沈砚之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含糊道:“先走了。” 转身就往巷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补了句,“明日我带槐花来,你说过要做槐花糕。”
苏清欢拿着木盒,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春桃凑过来,胳膊肘碰了碰她:“小姐,你看沈大人,耳朵红得跟咱们的苋菜包子似的!”
苏清欢没说话,打开木盒,里面的胭脂是淡淡的桃粉色,闻着有股清甜的花香。怀里的青铜小鼎轻轻发烫,灶房的烟火气还没散,街坊们的笑声隐约传来,远处卖货郎的吆喝声悠悠扬扬。
月光爬上灶台时,苏清欢把青铜小鼎擦得锃亮,放在案上。鼎身泛着温暖的光,映着她的笑脸。她想起沈砚之捏着面剂子的模样,想起他怼赵胖子时的冷峻,想起他递胭脂时的窘迫,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这大靖的日子,就像这刚出锅的包子,虽有柳玉茹这样的 “硌牙石子”,却藏着说不尽的暖意。而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情意,正像青铜小鼎里的灵气,悄悄发酵,等着酿成最甜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