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声音很平，像一块被磨平的石头，没有一点起伏。
这个问题砸在雷烈和叶小叶的耳朵里，却像一颗炸雷。
“委托？”雷烈的大嗓门瞬间炸开，他一把揪住林川的衣领，几乎要把人提起来，“我委你妈个头！你看清楚！老子是雷烈！她是你叶子妹妹！”
他的吼声带着风，吹得林川额前的头发动了动。
林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然后抬眼看着雷烈。
“身份无法识别。”他的嘴唇开合，“检测到敌意。判定：低威胁。请松开。”
“我松你个鬼！”雷烈气得脑门青筋直跳，手臂上的肌肉鼓起来，“你他妈再说一遍！老子是谁！”
“雷烈！”苏沐雨的声音插了进来，不响，但足够清晰。
雷烈动作一顿，扭头看她，眼睛里全是血丝和委屈。
“他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苏沐雨扶着额头，往前走了一步，“你先放开他，你这样摇晃，他刚重启的系统会再次崩溃。”
“系统？他是个活生生的人！”雷烈不肯松手。
“他现在不是。”苏沐雨看着林川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声音里透出一股疲惫，“或者说，不全是。把他看成一个正在执行最后一条指令的程序。那条指令，就是关于‘委托方’和‘交易’的规则。”
雷烈的手臂僵住了。
他看看苏沐雨，又看看手里抓着的林川，这个人的身体很轻，眼神很陌生。
一股无力感涌上来，雷烈骂骂咧咧地松开了手。
“妈的……”他退后一步，一脚踹在虚空里，什么也没踢到，反倒差点摔倒。
叶小叶赶紧跑过去扶住他，小声抽泣着：“雷烈哥哥，林川哥哥他……他真的不记得我们了。”
“记得个屁。”雷烈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林川，“他现在就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混蛋商人！”
林川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衣领，动作一丝不苟。
他再次看向苏沐雨，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仿佛中间的冲突根本没有发生过。
“委托方，你的下一个委托是什么？”
现场再次安静下来。
阳光穿透这个破碎的空间，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苏沐雨迎着林川的目光，那里面只有纯粹的询问，像一台等待指令的机器。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我的委托……”她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楚，“……带我们回家。”
“回家？”林川的系统似乎在检索这个词的定义，“定义：返回初始现实坐标。这是一个明确的目标。委托已接受。”
他的话音刚落，眼神就变了。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空洞，而是亮起了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像星辰在其中飞速生灭。
他转过头，目光第一次主动地，像探照灯一样扫向雷烈。
雷烈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吼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啊！”
“扫描中。”林川完全无视了他的话，“目标：未知男性生物。能量构成：人类，混合高维时间能量。状态：不稳定。”
他的目光移动到雷烈手心里的那团锈红色光芒上。
“持有物：【时间碎片·过去】。同步率：17%。警告：能量逸散严重，该个体的生命形态正在被‘过去’的概念侵蚀。结论：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源，对任务构成潜在风险。”
“你他妈……”雷烈刚要发飙。
林川的目光已经移开，落在了叶小叶身上。
叶小叶吓得往雷烈身后缩了缩。
“扫描中。”同样冰冷的声音响起，“目标：未知女性生物，幼年期。能量构成：人类，混合高维时间能量。状态：稳定。”
他的视线也停留在叶小叶怀里的那株嫩芽上，嫩芽上的深蓝色光晕格外显眼。
“持有物：【时间碎片·未来】。同步率：21%。结论：一个稳定的能量容器，具备高度可塑性，是完成任务的关键变量之一。”
“他们不是未知生物。”苏沐雨出声打断他，“他们是雷烈和叶小叶。是完成这次委托，需要动用的核心‘资产’。”
她刻意加重了‘资产’这个词。
林川的目光转向她，眼中的数据流闪烁了一下。
“信息已记录。资产‘雷烈’，资产‘叶小叶’。”他点头，像是在保存一份文件，“现在，开始进行环境分析和路径规划。”
他闭上眼睛。
周围的虚空仿佛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张透明的地图。
雷烈和叶小叶紧张地看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一分钟后，林川睁开眼。
“分析完毕。”他看向苏沐雨，“我们目前所处的坐标，为‘悖论奇点坍塌后’的临时稳定区。这个区域的本质是多条时间线强制缝合的‘疤痕’，稳定性正在以每分钟0.8%的速度递减。预计在125分钟后，此地将彻底回归虚无。”
“说人话！”雷烈吼道，“就是我们快没时间了，对吧？”
“可以这么理解。”林川点头，“已规划返回初始现实坐标的路径。路径需要穿越三层维度壁障，根据现有能量评估，我们目前的总能量输出，只能击穿第一层壁障的37%。”
“那怎么办？”叶小叶小声问。
“还用问吗？”雷烈握紧了拳头，感受着手心里那股沉重古老的力量，“老子手里的玩意儿，还有叶子那个，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
“资产‘雷烈’的分析部分正确。”林川说，“【时间碎片】是穿越壁障的钥匙。但它们目前处于未激活状态。”
“怎么激活？”苏沐雨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林川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进行更深度的运算。
他眼中的数据流转得更快，快到几乎连成一片光幕。
“已计算出三种激活方案，并评估其成功率与代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
“方案一：完全激活【时间碎片·过去】。执行方式：由资产‘雷烈’献祭自身全部的‘存在’，将自身化为‘过去’这个概念的坐标原点，强行打开一条通往‘过去’的通路，我们可以借此绕开维度壁障。成功率：62%。代价：资产‘雷烈’的存在将被彻底抹除，无法复原。”
雷烈听完，先是一愣，然后气笑了。
“哈！又要老子去死？你他妈还真是路径依赖啊！”
林川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伸出第二根手指。
“方案二：完全激活【时间碎片·未来】。执行方式：由资产‘叶小叶’将自身意识与碎片融合，以‘希望’为引，在无数未来可能性中，锚定一条唯一可以回归的路径。成功率：55%。代价：资产‘叶小叶’的思维将被迫承载所有被舍弃的‘坏未来’，导致不可逆的认知崩溃。”
叶小叶的脸瞬间白了，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嫩芽，身体开始发抖。
“你敢！”雷烈一把将叶小叶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盯着林川，“姓林的，我警告你，你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先把你拆了！”
苏沐雨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看着林川，声音有些发干：“那第三种方案呢？”
林川伸出第三根手指。
他的目光在雷烈和叶小叶身上扫过，最后落回到苏沐雨脸上。
“方案三。”他平静地开口，“寻找外部能源，或进行等价交换。”
“等价交换？”苏沐雨重复着这个让她心脏抽痛的词。
“是的。”林川的语气就像在介绍一款理财产品，“我的核心数据库中，保留了一份完整的交易记录。该记录表明，‘记忆’，尤其是与特定个体强关联的、蕴含深刻情感的‘记忆’，具备极高的价值，可以作为支付手段。”
他转向雷烈和叶小叶。
“资产‘雷烈’与资产‘叶小叶’的数据库中，储存有大量关于‘林川’此人的冗余记忆文件。”
“这些文件对于他们当前的任务执行并无帮助，属于可剥离资产。”
“我的系统可以作为公证方和交易平台，将这些‘记忆’作为货款，向时间规则本身换取足够的能量，以激活全部三个【时间碎片】，并开启最稳定、最安全的回归通道。”
他看着苏沐雨，完成了他的陈述。
“此方案成功率：99.8%。对资产‘雷烈’与资产‘叶小叶’无物理损伤。”
“委托方，这是目前的最优解。”
“现在，请你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