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
苏沐雨吐出的这两个字，像两块冰，砸进了实验室里。
刚刚因武器升级而升腾起的灼热，瞬间冷却。
“怪物？”
雷烈一步跨出，挡在所有人身前。
他新生的左臂握紧了那根半附魔的钢筋，丝丝缕缕的寒气从符文中溢出，将他脚下的地面凝上了一层薄霜。
这件新武器，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
“不。”
苏沐-雨缓缓摇头，电子合成音里，混杂着一种数据模型无法解释的困惑。
“是人。”
“系统对他的‘综合价值’评估，给出的标签就是……‘铁壁’。”
人。
小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在这个失序的世界，有时候，人比怪物更可怕。
林川走到一台连接着外部监控的终端前。
屏幕上，研究院那扇厚重的黑色铁门外，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极其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拼接着金属板的灰色作战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矗立在废墟之上。
他没有尝试破坏大门。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就那么站着，仿佛能站到天荒地老。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评估他的装备。”林川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防御特化型外骨骼，材料分析……含有铅、钛合金以及未知聚合物，对物理冲击和能量腐蚀具备极高抗性。”
苏沐雨的数据流，冷硬地在众人脑海中铺开。
“生命时间总量……超过八百小时。”
“价值评估：风险系数d-，稳定性S+。”
“他不是来战斗的。”林川得出了结论。
“他是一个移动的保险柜，过来传递一份保险合同的。”
他转向雷烈。
“收起你的寒气，别让客户觉得我们没有接待的诚意。”
说完，他竟是自顾自地，朝着实验室外走去。
“林哥！”小李惊呼，“你……你不能一个人去！”
“谁说我是一个人？”
林川头也未回。
雷烈愣了一秒，随即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他拖着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钢筋，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首席执行官。
一个持着核心资产的王牌打手。
这的确不是一个人。
这是去进行一场商务谈判。
……
研究院的大门，缓缓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林川走了出去。
那个名为“铁壁”的男人，视线从始至终都锁定在林川身上。
直到雷烈那充满压迫感的身影出现在林川身后时，他的眼皮才微微动了一下。
“你就是这里的头？”
男人的声音，和他的体型一样，厚重，沉闷，每个字都像从岩石缝里挤出来的。
“你可以叫我林川，‘时序’公会的负责人。”
林川的用词很讲究。
他没承认是“头”，而是给了自己一个更正式的，可供交易的身份。
“时序？”男人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数据库里存档这个新名词，“我叫石磊，‘铁壁’公会的使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我们老大，陈深，派我来邀请你们。”
“‘铁壁’公会正在整合全城幸存者力量，建立长江南岸第一个A级安全区。我们有稳定的食物补给，有专业的战斗序列，还有从其他城市换来的情报网。”
石磊的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加入我们，你们可以获得独立的居住区，优先的物资配给，以及公会提供的装备支持。”
“你们只需要接受统一指挥，参与安全区的防卫任务。”
他看着林川，又看了一眼林川身后，那个一看就不好惹的雷烈。
“像你们这样有实力的小队，是‘铁壁’最需要的合作伙伴。”
一番话，滴水不漏。
画出的大饼，香甜又实在。
躲在门后偷听的小李，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A级安全区！
稳定的食物！
统一的指挥！
这不就是他们之前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吗？
这根大腿，又粗又壮，简直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
他紧张地看着林川的背影，生怕他脑子一热就拒绝了。
林川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精神世界里，无形的天平正在疯狂运转。
天平的一端，是石磊描述的这一切：安全、物资、情报、靠山。
那是一个沉甸甸的，散发着诱人光芒的砝码。
而在另一端，是“时序”公会的“独立所有权”。
是苏沐雨这个独一无二的“人形服务器”。
是叶小叶那把能撬动新世界规则的“钥匙”。
是他自己灵魂里绑定的，那枚无法估价的“时间晶核”。
以及……整个团队未来的，无限“成长性”。
天平，纹丝不动。
代表着“独立所有权”的一端，甚至还微微向下沉了一点。
“很好的提议。”
林川终于开口。
小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石磊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本该如此”的神情。
在他看来，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幸存者团队，面对“铁壁”的橄榄枝，都只会有一个选择。
“但是，”林川话锋一转，“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铁壁’公会，目前的总资产，估值多少？”
这个问题，让石磊直接愣住了。
他见过贪婪的，见过狮子大开口的，但从没见过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的。
“你想谈条件？”
“不，我只是在进行一次标准的投资风险评估。”
林川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石磊极不舒服的审视感。
“加入你们，意味着‘时序’将成为贵公司的一个子公司。那么在合并之前，我作为我方公司的cEo，有权了解母公司的财务状况、核心资产、以及未来的发展规划。”
“我需要知道，这笔‘收购’，对于我们而言，究竟是A轮融资……”
林c顿了顿，嘴解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还是……恶意并购导致的破产清算。”
cEo？
子公司？
母公司？
收购？
这些从旧世界坟墓里刨出来的词汇，把石磊砸得有点懵。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末日小队的头领对话，而是在和华尔街某个西装革履的吸血鬼谈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石磊的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我只问你，加，还是不加？”
“那我也用你能听懂的方式回答。”
林川上前一步，直视着对方那双被战术头盔阴影覆盖的眼睛。
“这根大腿，太细了。”
“我们‘时序’的胃口，很大。”
“抱不动。”
死寂。
石磊高大的身躯里，散发出实质般的危险气息。
他身后的雷烈，将附魔钢筋的尖端，在地面上轻轻一点。
咔嚓。
坚硬的水泥地面，瞬间被冻出了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威胁，不言而喻。
凝滞的气氛持续了十几秒。
最终，石磊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川，又看了一眼那根明显是超规格的武器。
“我记住‘时序’了。”
“我也会如实向陈先生汇报。”
“希望你们能活到改变主意的那一天。”
“外面的世界，比你们想象的要大，也危险得多。”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庞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一场足以改变所有人命运的谈判，就这么结束了。
小李只觉得一阵虚脱，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雷烈收回钢筋，大步走到林川身边，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漂亮！”
只有苏沐雨的声音，在林川脑中单独响起，带着警示。
“目标离去。他在与你对话时，心跳、血压、微表情……所有数据无明显波动。结论：此人要么是无情绪的机器，要么城府深不见底。”
“他是铁壁，不是炸药。”
林川淡淡地回应。
“这种人，只要你不去主动炸毁他，他轻易不会崩塌。”
“他是最好的……观察对象。”
说完，他转过身，朝实验室走去。
“林……林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李追上来，声音还有些颤抖，“那个‘铁壁’，听起来很厉害……”
“所以呢？”
林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一家初创公司，拒绝了行业巨头的收购要约。”
“然后呢？”
“然后……就……各干各的？”小李不确定地回答。
“错了。”
林川看向身旁的苏沐雨，下达了新的指令。
那声音，冰冷，清晰，像在宣布一项既定的未来。
“那个‘铁壁’公会。”
“把他们的总部，给我找出来。”
雷烈闻言，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林哥，你想去拜访一下他们那个‘陈先生’？”
“不。”
林川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到让雷烈都感到一阵心悸。
“我只是想提前了解一下……”
“我们公司未来第一个收购目标的……”
“固定资产，现在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