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少年：林律师！您回复了！太感谢了！】
【追风少年：事情是这样的。我叫何君，今年二十六岁，在帝都一家互联网公司做程序员。】
【追风少年：大概一个月前，我坐地铁下班。因为那天穿了双新鞋，有点磨脚，我就蹲在车厢角落里，低头看手机回消息，想等脚上那阵疼劲过去。】
林默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开局，平平无奇。
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次普通的下班通勤。
【追风少年：就在我刚准备站起来的时候，一个女人突然冲到我面前，一把抢走了我的手机。】
【追风少年：她非常激动，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用手机偷拍她裙底。】
【追风少年：我当时就懵了。我说我没有，让她把手机还给我。她不给，还大喊大叫，说我是变态，要检查我的手机相册。】
林默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这个开场，有点熟悉。
【追风少年：当时车厢里所有人都围过来了，对着我指指点点。为了自证清白，我同意了。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解开手机锁，让她检查。】
【追风少年：她翻了很久，什么都没找到。我以为她会道歉，结果她只是把手机往我怀里一扔，说了一句‘算你好运’。】
【追风少年：我气不过，拉着她不让她走，我说你凭什么诬陷我？你必须给我道歉！周围的人也帮我说话，后来地铁站的工作人员也来了。】
【追风少年：最后，她可能是扛不住压力，很不情愿地，非常敷衍地说了一句‘行了行了，误会，行了吧’，然后就跑了。】
看到这里，林默已经完全没了刚才的慵懒。
他坐直了身体，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目光专注。
这剧本，他不仅熟，而且刚刚才亲手导演过一个加强版。
【追风少年：我当时气得不行，但想着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结果，当天晚上，我的朋友突然给我发来一个链接。】
【追风少年：就是那个女人，她把当时在地铁上拍我的视频，发到了斗音和微博上。】
【追风少年：视频是恶意剪辑的。只拍了我蹲在地上的样子，和我后来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画面。配的文字是，‘今日地铁抓获猥琐偷拍男，提醒各位姐妹注意！’】
【追风少年：后面，还跟了一篇小作文。】
“小作文”三个字，让林默的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
果然。
又是它。
这个时代的互联网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追风少年：她的小作文写得声情并茂，说自己如何被我吓到，如何鼓起勇气反抗，又如何在我‘同伙’（指周围劝解的乘客）的帮助下侥幸逃脱。】
【追风少年：那条视频，爆了。】
【追风少年：一夜之间，我的所有个人信息，姓名、照片、毕业的大学、工作的公司，甚至我父母家的地址，全都被人扒了出来，挂在网上。】
【追风少年：无数的电话和短信涌进来，全是骂我的，诅咒我的，还有人说要上门来‘教育’我。】
【追风少年：公司顶不住压力，把我辞退了。我母校的贴吧和论坛，全都是骂我的帖子，要求学校开除我的学籍，撤销我的学位。】
【追风少年：我的人生，在那三天里，彻底毁了。】
林默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一大段文字。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映在他脸上。
和陆衡的案子，何其相似。
不，甚至更惨。
陆衡背后有陆家，有404律所，有他林默。
而这个叫何君的“追风少年”，他有什么？
他只有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互联网。
林默靠回椅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起来。
他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也没有表达任何同情。
那些都是廉价且无用的情绪。
他只给出了最直接，最专业的解决方案。
【林默：证据。】
【林默：第一，你手机里，有没有可以证明你当时在处理工作或者和朋友聊天的记录？时间点要能对上。】
【林默：第二，地铁车厢和站台的监控录像。立刻，马上，以个人名义或者报警的方式，去申请调取并保全。这是证明她抢夺你手机，以及后续冲突全过程的铁证。】
【林默：第三，那个女人在网上发布的所有视频、小作文、评论，以及所有网友对你进行人肉搜索、网络暴力的言论，全部截图、录屏，进行证据保全。】
【林默：第四，去公证处，对以上所有电子证据进行公证，确保其法律效力。】
【林默：第五，拿着这些证据，去派出所报案，告她诽谤。如果警方不予立案，就拿着不予立案通知书，直接去法院提起刑事自诉。】
【林默：同时，准备民事诉讼，要求她删除所有侵权内容、公开赔礼道歉、赔偿你的精神损失和经济损失。】
他打完这一长串，几乎涵盖了教科书式的标准应对流程。
然后，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放，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
贤者模式，彻底结束了。
虽然案情本身没什么新意，但这种将一个已经坠入深渊的人，重新拉回人间的感觉，还是让他那颗热爱表演和挑战的心，重新开始跳动。
接下来，就该是对方感激涕零，然后询问律师费，最后委托自己，开启一场酣畅淋漓的打脸反击战。
剧本，就该这么演。
“叮咚！”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又是秒回。
林默放下茶杯，拿起了手机。
【追风少年：林律师……谢谢您，您说的这些，太专业了。】
嗯，前奏不错。
林默继续往下看。
【追风少年：但是……】
但是？
林默的动作停住了。
他不喜欢这个词。
【追风少年：您说的这些，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
林默的心里，第一次对这个案子，产生了一丝真正的，浓厚的好奇。
不等他发问。
对方的下一条消息，已经弹了出来。
【追风少年：因为，在找您之前，我已经起诉她了。】
起诉了？
那不是正好省了前面的步骤吗？
诉讼进行到哪一步了？一审判了吗？结果如何？
林默的手指已经放到了键盘上，准备发问。
然而。
他所有的问题，都被下一条信息，堵死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句很短的话。
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法学生、任何律师、任何一个有基本逻辑的人，都感到荒诞和窒息的力量。
【追风少年：我输了。】
【追风少年：一审法院判了，认定我的行为，确实构成对她的……偷拍。】
林默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那一行字。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过了足足五秒。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机。
然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兴奋，更加冰冷，也更加……残忍的笑容。
这游戏，好像变得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