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朝廷要员的案子一般不对外公示，卫迎山随官兵往刑部大堂最内里的开间走。
穿过重重仪门，一路寂静无声。
有她在，郭子弦不管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越往深处走心里越没底。
要只是简单的谋杀，就算被害的是封疆大吏，也不应该将案件安排在最里面的开间审。
“案子有多大和你没有关系，待会儿你只需要把自己看到的如实在公堂上说就行。”
走在前面的卫迎山缓下脚步：“天不怕地不怕的郭少，也有被吓到的一天，倒是罕见。”
“六道仪门，我们穿过了六道仪门。”
郭子弦已经无暇再顾及她的戏谑，咽了咽口水：“我爹说过只有涉及通敌叛国，或者是谋反的案子才会被安排在第七开间审理……”
通敌叛国和谋反几个字说得格外小心。
“有这个说法？”
“反正我爹是这么说的。”
“郭都督当时是不是说让你闯祸时悠着点，别让他到第七开间的公堂捞人？”
“……”
瞧他的表情，卫迎山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也没再开玩笑，正色道：“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多大的事都与你无关，看到什么说什么。”
“当完人证，保你能全须全尾回书院补考。”
“……”
简单在脑海里把今天的事梳理一遍，在官兵的带领下终于来到了最后一道仪门前。
“昭荣公主，郭公子您二位请进。”
推开仪门便是第七开间的公堂，此处和其公堂不同，昏暗压抑，处处透着肃杀之气。
只有几缕光线从高不可及的窗棂射入，才踏进来便有一股阴寒顺着脚底直窜头顶。
刑部的官员缄默无声地坐在公案后，两列顶盔贯甲的官兵如铁钉般楔在公堂两侧。
看到他二人，刑部尚书起身见礼。
让人看坐：“有劳昭荣公主跑一趟，等下还得劳烦您与郭公子把今日在官道上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进行说明。”
“好说。”
卫迎山顺势在太师椅上坐下。
顺手扯了一把已然被吓得忘了动作的郭子弦：“干站在做什么，赶紧坐下。”
也没有再笑他胆子小，这阵仗谁看到都不免怵得慌，看来陇佑是真的出了事。
没多久仪门再次被推开，一袭黛黑色锦袍的殷年雪带着刑部郎中走进来，点头示意后，目光在公堂上巡视一圈走到空位置坐下。
他进来后昏暗的公堂都显得亮堂了些，刑部尚书也了解他的性子。
人家就是过来帮忙的，自己也不是他的直系上司，见此也没多说什么。
将刑部郎中叫到跟前进行询问，案发到现在还不到半天功夫，许多事需要走流程。
事关重大，二品大员的家眷，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轻易上不得公堂。
趁着还没升堂，卫迎山微微侧身，压低声音朝后面问道：“是不是……”
说着用手指比划出一个弯钩。
一旁的郭子弦也伸长耳朵。
“阮总督亲生女儿一道上京，生死不知，等把人找到或是阮总督醒来，便能确认。”
殷年雪眉眼间一片凛然：“如果确定阮家内部真出了问题，陇佑怕是会生乱。”
陇佑地处边境，毗邻异族夫余，此次阮总督的军功便是从夫余上征讨而来，这个节点发生意外，已经不是简单的内乱可以概括。
两人这厢低声说着话，官兵形色匆匆地跑进来：“尚书大人，阮、阮老夫人殁了。”
此话一出公堂内满座皆惊，刑部尚书猛然站起身：“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突然？”
“医官简单查看过尸体，说老夫人是因为年纪大舟车劳顿，加上气急攻心这才、这才……”
因为什么气急攻心，官兵不敢说多。
“马上提审阮二夫人，阮老夫人身死的消息暂且瞒下来别让其他家眷知晓。”
“是！”
等官兵离开，刑部尚书神色凝重地看向殷年雪：“殷小侯爷刚才去大牢审问时可察觉到阮老夫人有什么不对？”
“面色红润，骂起人来中气十足，不像是会突然猝死的模样，让仵作验尸。”
事发突然，殷年雪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死得实在蹊跷。
“把那位阮二夫人身上也验上一验。”
回想自己今日在马车侧翻现场所见，卫迎山提醒：“阮二夫人或许才是关键。”
面上在前方坐镇的是阮老夫人，可依据她的观察，一直保持冷静阮二夫人绝不简单。
全程默不作声的郭子弦也适时地开口补充：“我过去时看到她们对着马车侧翻的方向哭，阮老夫人坐在最前方，小的几个坐在中间，阮二夫人坐在后面，身后是田埂。”
他隐约记得他爹好像说过一个什么阵形之类的东西，所以当时他才一看现场的情况下意识觉得不对劲，一时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
现在听他们这么说便反应过来，哪有发生意外还摆阵形哭丧的，又不是在灵堂。
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可大家还是立刻明白了过来，马车侧翻属于意外事故，不管年轻的知不知情，面对意外都容易乱了分寸。
用排兵布阵的方式来说，后方高地是决策和大脑所在，阮二夫人所坐的位置正是如此。
说话间公堂外传来动静，官兵把阮夫人从地牢带了过来。
刑部尚书令人先将她带到后面的静室，把医官唤过来，吩咐道：“仔细给她把脉，看是否有什么隐疾。”
老夫人已经暴毙，不能再生出意外，不过这搜身……
阮二夫人是女眷，还没定罪，让官兵来做多少不合适。
看出他的为难卫迎山主动请缨：“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子，我来吧。”
“如此便有劳昭荣公主。”
静室内医官正在为阮二夫人把脉，对一旁记录的员外郎道：“脉搏从容和缓节律均匀流畅，是心神安定大和之象。”
这等脉象放在平时是平安脉，只是现在阮总督昏迷不醒，脉象却显得不合时宜起来。
阮二夫人想到了这一点，面上闪过片刻的不自在，很快便恢复如常，哀哀地抹眼泪。
“妾身身体向来康健，以往大痛大悲之下脉象也是如此，可别生出什么误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