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老人所控的“青竹”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冷哼,那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带着蚀骨的阴寒与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
“残阳子?不过一迂腐之辈,空守宝山而不自知。”
幽冷的眸子扫过下方扭曲的阴阳潭,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阴阳交汇之地,天地生成的灵眼,合该为本座重塑道基之无上妙境,以其遗留之阵为基,逆转为吾所用,方显神通!”
此言一出,虽未详述,却如同惊雷般在墨尘心中炸响,瞬间印证了他关于阵法被强行逆转的猜测!
更关键的是,对方亲口承认仍需“重塑道基”,且极度依赖此地阵法,这意味着他并非无懈可击,其力量根植于此,也必受制于此!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窥见的一丝微光,虽渺茫,却真实存在。
墨尘面色惨白,气息愈发萎靡,身体依靠着冰冷的岩壁才勉强站立,左肩的伤口在煞气侵蚀下已麻木,但经脉的剧痛和灵力的枯竭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空中那黑气缭绕的身影,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仿佛认命般的不甘与最后的好奇,继续试探:
“前辈……神通盖世,晚辈……心悦诚服,只是……晚辈怀中有一物,乃偶然得自一处名为‘虚陵’的古迹,与此地气机似有感应,不知……是何缘由?望前辈解惑,让晚辈……死得明白。”
他刻意提及“虚陵”,并用“似有感应”这种模糊的描述,既是抛出诱饵,也想在不暴露令牌具体形态的情况下,观察对方的反应,试图套取更多关于令牌与此地关联的信息。
“虚陵?”
冥泉老人语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却清晰的波动,不再是全然的漠然,那双幽冷的眸子骤然锐利,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空气,牢牢锁定在墨尘胸前,仿佛要看清他衣袍之下所藏何物。
“竟是那处遗藏……小辈,机缘倒是不浅。”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以及……一丝隐藏极深的在意,“将汝怀中之物,呈上来。”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带着元婴老怪惯有的威严,仿佛墨尘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合该奉献一切。
墨尘心念电转,对方既然知道虚陵!
而且对这令牌明显在意!
这令牌是关键,是破局的唯一希望,绝不可能交出!
交出即是彻底放弃生机。
他一边脸上挤出顺从却又因伤势而显得力不从心的苦涩表情,一边缓慢地、颤抖地抬起右手,做出探入怀中取物的动作。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接近筑基巅峰的神识,正以前所未有的专注催动着《黄庭阴阳五气诀》,并非疗伤,而是将全部感知力提升到极致。
如同无形的触须,细细捕捉着冥泉老人与下方阴阳潭,尤其是与潭底那块缓缓旋转的阴阳灵铁之间,那肉眼可见的幽黑与乳白能量连接。
他注意到,当冥泉老人情绪因“虚陵”和“怀中物”而产生细微波动时,其与阴阳灵铁之间的能量联系,似乎也随之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和迟滞!
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
这印证了他的核心构想——干扰其心神,或能间接影响其与阵眼的连接!
“拖延时间,徒劳耳。”
冥泉老人何等人物,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墨尘那点小心思如何能彻底瞒过他?
或许是失去了猫捉老鼠的耐心,或许是察觉到了墨尘暗中催动功法的细微灵力波动,他不再等待。
“青竹”抬起右手,食指轻描淡写地向前一点。
一道凝练至极、如同实质墨玉的黑色煞气瞬间迸发,化作一支利箭,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阴寒与足以腐蚀灵力的恶毒力量,以远超之前所有攻击的速度,直射墨尘丹田气海!
这一击,意在彻底废掉他的修为,断绝任何反抗的可能,显然,冥泉老人已不想再节外生枝。
快!快到极致!
然而,墨尘从始至终都处在最高度的戒备状态,精神紧绷如满弦之弓。几乎在对方抬手的瞬间,那融入本能般的《太虚游天遁》便已催至极限!
“化虚!”
他心中低喝,身形猛地向侧后方模糊滑开,试图避开这致命一击。但煞箭来势太快,且蕴含着冥泉老人强大的神念锁定,即便以他的遁速,也无法完全避开。
生死一线间,墨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
他毫不犹豫地将体内最后仅存、能勉强调动的灵力,混合着强行逼出的一口蕴含着生命本源的精血,猛地喷在一直扣在左手掌心、那面早已灵光黯淡、镜面布满裂痕的元磁八卦玄铁镜上!
“嗡——!”
八卦玄铁镜发出一声悲鸣,镜身剧烈震颤。
受此精血与最后灵力的决死冲击,镜面上瞬间浮现出最后一道黯淡却依旧坚守着八卦方位的六边形光影护盾,堪堪挡在煞箭必经之路前。
“轰!!!”
黑色煞箭狠狠撞上护盾!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那本就残破的护盾仅仅支撑了半息不到,便轰然破碎,化作漫天流萤般的光点消散。
八卦玄铁镜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毁灭性的力量,镜面彻底崩碎,化为无数凡铁碎片,带着凄厉的尖啸四散迸射,镜身亦在瞬间失去所有灵性,变得黯淡无光。
煞箭余威虽被削弱近半,但那凝练的阴寒煞气仍如同重锤,狠狠撞在墨尘交叉格挡于身前的双臂之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令人牙酸。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墨尘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巨兽正面撞上,双臂剧痛瞬间失去知觉,整个人如同断线风筝般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数十丈外坚硬的石窟墙壁上。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喷出,眼前瞬间被黑暗笼罩,耳边只剩下嗡鸣,全身骨头仿佛都散了架,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萎靡下去,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剧烈摇摆。
最后的防御法器,彻底毁了,代价是双臂骨折,内腑重创,伤势雪上加霜。
然而,就在这重伤濒死、意识几乎被痛苦和黑暗吞噬的瞬间,凭借《黄庭阴阳五气诀》对能量流动近乎本能的极致敏锐,墨尘那顽强保持着一丝清明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了——
在冥泉老人发动这凌厉一击、心神专注于锁定和摧毁他的那一刹那,其与潭底阴阳灵铁之间那稳固的能量连接,出现了比之前试探时更明显、也更短暂的一丝松动和紊乱!
机会!或许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就是现在……或者……永无机会……”
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最后的星火,在他即将沉沦的意识中炸开,驱散了部分的混沌与绝望。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的剧痛和虚弱!
他强忍着几乎要让他昏厥过去的痛苦,用那刚刚承受重击、几乎不听使唤的右臂,用尽这具残破身躯最后的一丝力气。
将那块一直紧握在掌心、此刻正传来越来越明显温热感的黑色令牌,朝着那潭底缓缓旋转的阴阳灵铁中心,猛地掷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调动起那濒临枯竭、如同被撕裂般疼痛的神识力量,不是去攻击冥泉老人——那无异于蚍蜉撼树——而是化作一股尖锐的刺激,全力冲击向那飞出的黑色令牌!
他不懂如何催动这令牌,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何具体威能。
他只能赌!
赌这令牌与此地原始阵法存在联系,赌自己的神识刺激能引动其一丝本能反应,赌这外来变量的介入,足以打破那被冥泉老人强行维持的、脆弱的平衡!
令牌化作一道不起眼的乌光,无声无息地射向翻涌的潭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冥泉老人显然没料到墨尘在如此状态下还能、还敢做出反击动作。
那掷出的物件气息古朴,并无强大灵力波动,起初他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垂死挣扎的徒劳。
但当他的神识扫过那令牌,感受到其上那一丝与脚下这片被逆转的阵法隐隐对抗、却又同源而出的古老道韵时,幽冷的瞳孔骤然收缩!
“尔敢!”
一声蕴含着惊怒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瞬间意识到那是什么,也明白了墨尘的意图!
那并非是攻击他的法宝,而是指向这阵法根基的“钥匙”或“镇物”!
“青竹”猛地探手,一只由精纯阴煞之气凝聚而成的巨大鬼爪瞬间浮现,抓向那飞向潭心的令牌,速度快得超越视觉!
但,晚了半步!
就在鬼爪即将触及令牌的刹那,墨尘那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神识刺激,已然先一步触碰到令牌本身!
“嗡——!”
黑色令牌在接触到他神识的瞬间,仿佛沉眠的古老意识被短暂唤醒,表面那些模糊不清的纹路骤然亮起一层微不可见、却蕴含着难以言喻道韵的暗金色光芒!
这光芒虽不耀眼,却带着一种镇压、调和、归源的意境!
令牌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浑浊与乳白交织的潭水之中,精准地射向那块作为阵眼之一的阴阳灵铁。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喷发。
下一瞬——
整个幽冥潭,猛地一滞!
那原本在冥泉老人力量下维持着脆弱毗邻、相互冲撞的墨黑阴煞与乳白阳气,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定海神针,又像是被引动了某种沉寂已久的本源规律。
潭底那块原本缓慢旋转的阴阳灵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混沌的灰,而是清晰地分离出黑与白两道气流,如同苏醒的太极鱼,开始疯狂加速旋转!
“轰隆隆——!”
原本被强行束缚、扭曲平衡的能量瞬间被打破!
失去了冥泉老人那片刻紊乱的控制,再加上令牌引动的原始阵法残留意念的干扰,整个阴阳潭彻底失控!
墨黑色的阴煞之气与乳白色的纯阳之气如同两条被激怒的蛟龙,失去了束缚,疯狂地相互冲击、湮灭、爆炸!
恐怖的乱流以潭心为中心,向四周席卷开来,整个石窟剧烈震动,穹顶的钟乳石纷纷断裂,砸落下来,发出隆隆巨响。
“混账!!!”
冥泉老人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那抓向令牌的鬼爪在失控的能量乱流中瞬间崩碎。
他(她)虚立空中的身影剧烈晃动,周身缭绕的黑气翻腾不休,显然因为这阵眼的突然失控而受到了强烈的反噬和干扰!
他与此地阵法的深度绑定,在此刻成了最大的破绽!
就是现在!
墨尘在那能量爆发的前一瞬,凭借着《太虚游天遁》对气机变化的敏锐和无数次生死间磨练出的直觉。
早已强行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身形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向石窟边缘一处因震动而裂开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狭窄石缝滑去!
他不知道这石缝通向哪里,或许是绝路,或许是另一处险地,但留在原地,必死无疑!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紧随其后,狠狠撞在他刚才所在的墙壁上,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撕碎、湮灭。
墨尘在遁入石缝的最后一刻,回头瞥了一眼。
只见那失控的幽冥潭已然化作一片能量毁灭的海洋,冥泉老人所控的“青竹”身影在其中显得摇摇欲坠,愤怒的咆哮被能量的轰鸣淹没。
而那块投入潭中的黑色令牌,早已不知踪影,或许已被毁灭性能量吞噬,或许……已与那阴阳灵铁一同,沉入了潭底最深处的未知之境。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和剧烈的震荡袭来,墨尘最后一丝意识终于被沉重的伤势和过度透支彻底吞没,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他的身体被石缝后的通道吞噬,随着崩塌的碎石一同向下坠落,生死未卜。
石窟内,只留下冥泉老人暴怒的余音和能量彻底失控后毁灭一切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