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和章邯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招太狠了！也太绝了！
将庶子的前途与家族的荣辱兴衰，通过“民富考课”这根线，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赵天成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嘿嘿一笑，继续加码。
“如此一来，那些勋贵豪强们，还会拼命阻挠‘释放民力’吗？还会阳奉阴违地抵制‘厘清权责’吗？”
“他们非但不会阻挠，反而会想尽办法，督促、支持、甚至逼迫自家那些被派出去的庶子、次子们，好好干！拼命干！”
“为啥？因为那些庶子干得好，家族就能跟着沾光！就能获得实打实的好处！就能在朝廷那里更有面子，更有地位！反之，庶子干砸了，整个家族都要跟着倒霉！嫡长子继承的爵位都可能不稳！”
“那些庶子们呢？”赵天成眼中闪烁着洞悉人性的光芒。
“他们更是会玩了命地干！这是他们摆脱庶子身份、出人头地、甚至反超嫡系的唯一机会！他们会像饿狼一样扑向田间地头、市集作坊，想尽一切办法让‘民富’的指标好看！他们会比酷吏更痛恨那些盘剥百姓、阻碍流通的地方豪强，他们会成为推行新法、改善民生最积极的先锋！”
“而那些嫡长子们呢？”赵天成嘴角勾起一丝嘲讽，“他们虽然可能不爽庶弟分权，但为了家族的荣耀和自己的爵位安稳，他们也得捏着鼻子支持！至少不能明着拖后腿！否则，庶弟考课差了，他也要跟着吃瓜落！”
“这就叫‘利益驱动’！这就叫‘一石三鸟’！”赵天成用力一拍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
“用庶子的前程为舟，载着‘民富’之水！用家族的荣辱为锚，定住勋贵之心！让整个既得利益集团的上层，为了自身的利益，不得不主动或被逼着，去推动那‘民富国强’的大船向前！”
“阻力？阻力自然还有！但会从‘全面围剿’，变成‘内部博弈’！从‘你死我活’，变成‘如何分蛋糕’！这其中的差别，天壤之别！”
牢房里一片寂静。
扶苏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一条能将阻力化为动力，将敌人化为助力的通天之径！
章邯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作为少府卿，太清楚勋贵宗室的力量和盘根错节的关系！赵天成此计，简直是釜底抽薪，化腐朽为神奇！
“先生！此策……此策大妙！学生……学生……”扶苏激动得语无伦次。
赵天成却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那点得意收敛，换上了一丝凝重。
“别高兴太早！这招虽妙，但也是双刃剑！玩不好，容易引火烧身！”
他竖起手指，警告道：
“第一，这‘民富考课’的指标，必须定得实在！不能是虚头巴脑的‘教化之功’、‘祥瑞之兆’！必须是实打实的米价、布价、工坊数、商税增额、垦田亩数、刑案减少数！要能量化，要能核查！否则，就成了勋贵们互相吹捧、粉饰太平的游戏！”
“第二，庶子佐吏的选拔，必须相对公正！不能完全沦为勋贵塞人镀金的工具！要有基本的门槛和考核！要允许寒门中有真才实学、愿意做事的人，也能通过这条路挤进来！否则，水就浑了，船也容易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赵天成目光锐利如刀，“这‘考课连坐’的力度，必须由朝廷牢牢掌控！赏要赏得让人眼红，罚要罚得让人肉疼！但绝不能失控！不能让某些家族因为一个庶子特别能干就无限膨胀，也不能因为一个庶子犯错就把一个百年大族连根拔起！要掌握好火候！这火候，就是帝王心术！就是平衡之道！”
他顿了顿，总结道：“此策，名为‘庶子为舟，民富为水’。核心就是一句话：让那些原本可能成为阻力的人，为了他们自己切身的利益，不得不变成推动‘民富’大船前进的桨手！”
“把‘要我改’，变成‘我要改’！”
“至于李斯那老小子……”赵天成嘴角又勾起那丝熟悉的戏谑谑，“他肯定喜欢这主意！为啥？因为这能让他推行新法的阻力大减！能让他更快地戴上‘法圣’的帽子！而且，这主意本身，就充满了法家‘以利驱人’、‘以势压人’的精髓！正合他的胃口！你让他加点这个，他保管屁颠屁颠地去改方案！”
扶苏霍然起身，对着赵天成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哽咽：“先生……先生今日之策，乃救我大秦于水火之良方！学生……代天下苍生，叩谢先生！”
章邯也连忙起身，肃然行礼。
赵天成却只是懒洋洋地摆摆手，重新瘫回墙角，叼起草茎，含糊道：“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的！赶紧把话递出去！还有……明天羊腿别忘了，要肥点的！”
赵天成心里知道，就算给他们这个机会也是把握不住的。
毕竟秦始皇的突然驾崩，还有扶苏在上郡这些事实无法改变的话，他们在怎么努力都是白搭的。
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吹牛逼又不影响自己的KpI任务。
那就吹呗！
隔壁耳房，秦始皇嬴政、丞相李斯、上卿蒙毅三人，同样陷入了巨大的冲击之中。
嬴政端坐于阴影里，冕旒的玉藻纹丝不动，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但他的呼吸比之前略微粗重了一分，搭在膝盖上的手，食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紫檀扶手。
这个赵天成……他的脑子究竟是如何长的？
嬴政心中翻腾着这个念头。
这计策环环相扣，狠辣刁钻到了极点。
它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引经据典，却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直接插进了帝国当下最顽固的锁芯——勋贵豪强的阻力。
更可怕的是，它利用的正是勋贵豪强最根深蒂固的东西：家族利益和血脉延续。
把那些原本可能是新法最大阻力的宗室、勋贵、豪强，硬生生变成了推动“民富”考课的急先锋。
这计策本身，就像涂满了最滑腻的油脂，在现实的荆棘丛中几乎感受不到阻力就能滑行深入。
它不需要强行推行，而是引导着利益集团自己动起来。
效率之高，手段之润滑，远超嬴政所能想象的任何朝堂谋划。
这已经超出了“奇策”的范畴，更像是一种洞悉人性与权力运行本质的本能。
此人……真乃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