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见她说的信誓旦旦,言辞恳切,不禁疑寇顿生,她说的如此肯定,倒不像作假,可自己明明没有去,为何她看见了?
而且就算是要动手脚也讲究速战速决,缘何在门外不断徘徊?
那她看见的到底是谁?
令窈不再急于辩白,而是抬起眼,冷静地看向苏麻喇姑,等待着她的决断。
连房的门帘掀开,梁九功徒弟赵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弓着身子,神色凝重,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各自捧着朱漆承盘,盘中似乎盛放着几样物品。
赵昌脚步匆匆踏入屋内,对着苏麻喇姑利落地打了个千儿:
“启禀大姑姑,奴才奉命搜查戴佳氏所居连房,在其房中搜出了一匣桑葚干,以及……”
他回头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承盘举高些,“以及几块明显沾染过桑葚汁液尚未及时处理的巾帕等物。”
屋内明明烧着炭火,熏得四周温暖如春,和风脉脉,令窈却觉得一颗心直坠冰窟,那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她直打颤,眼睁睁看着赵昌亲手将东西呈给苏麻喇姑和顾问行视看。
顾问行鼻翼微张,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显然是怒火中烧,指着令窈咬牙切齿:
“戴佳氏!主子爷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样恩将仇报?”
他猛地拿起木匣摔在令窈身上,砸的她身体一晃,额角瞬间流出血来,那些细小的血痕顺着脸颊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坠在绛紫袍子上很快洇湿一片。
令窈白着脸,忍着痛,身姿挺得笔直,如同一枝疾风骤雨中的翠竹。到了这般境地,她心中反倒奇异地镇定下来,大不了一条命罢了,早死早超生,她没什么可怕的了!
“谙达也知主子对奴才恩重如山,那奴才反倒要谙达奴才为何要害主子爷?为何要设计如此诡异复杂的计策来惊扰宫闱触怒天颜?
这么做,对奴才究竟有什么天大的好处?所谓无利不起早,此事一旦败露,便是砍头的大罪。奴才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件于自己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
她语调颇高,仰着那张血痕纵横的脸,直视顾问行,坦坦荡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问行被她气势所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令窈犹自说道:“宫中东西一来一去皆有源头,此物,奴才见都没见过,绝没有支领,也绝没有人送来。赵公公既然在奴才住处搜出所谓的物证,那么请问可否查清楚是从何处来?
否则,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奴才是主谋,那这桑葚干从何而来?难不成是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令窈伏地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奴才恳请大姑姑明察秋毫,彻查清楚,还奴才清白!”
梁九功见她额角鲜血淋漓,一脸血痕,实在有些不忍,忙从袖中掏出一块洁净的帕子递过去。
令窈微微一怔,接过帕子,冲他点头致谢。
随后梁九功暗暗对赵昌使个眼色,脚步一转,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溜了出去。
苏麻喇姑瞥见了,没有理会,转头问令窈:“你是说你不知这匣桑葚干从何而来?”
“是,” 令窈握着帕子并未擦拭,任由血痕滴滴点点落下,“奴才不知,奴才从未见过此物,更不知它为何会出现在房中。”
苏麻喇姑垂眸看着承盘内的木匣,若有所思。
一时间屋内寂寂无人声,只有炭火偶尔哔啵一声。
春霭扫了苏麻喇姑一眼,又看着鬓发散乱,满脸血污的令窈,缓缓开口:
“此事也不能仅凭你一人之言,说没有就没有。”
她垂首闲闲得适的理了理衣袍。
“据我所知,御茶房下设的小药库,可是各色药材齐全,尤其是各类滋补之物。桑葚干补肝益肾,生津润燥,诸多药茶药饮皆用此物,御茶房的小药库里,定然是有的。而且……”
她抬眼看着苏麻喇姑,一副胜券在握的沉着:
“而且,你一向和御茶房负责药膳药饮的栖芷关系密切,情同姐妹,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年前,还曾流传栖芷极为赏识你,有意将你当做亲传弟子,顶了她的差事,可有此事?”
令窈不知她什么打算,但看她那副模样,再思及往日种种,深知她绝无好意,仔细斟酌道:“确有此事,栖芷为人谨慎小心……”
“所以,你与她确实关系密切,交往甚深,这一点你承认便好。”
春霭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立刻扬声打断,“咱们也看见了,发现桑葚干的也是栖芷,可见她于药材药用上极为精通。”
她骤然起身,指指令窈,几乎要点到令窈鼻尖:
“保不齐就是你们二人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你利用与她的密切关系,怂恿或胁迫她,从看管严密的小药库中私自窃取桑葚干,再由栖芷指点于你,告知你如何利用桑葚与皂角相克的特性,做下这桩惊扰宫闱亵渎龙体的恶事。
又因事发突然,顾问行处置果断,主子爷又单点你伺候在身,你来不及脱身只能将剩余的桑葚干藏于你房中。否则,何以解释这桑葚干偏偏出现在你房中?又何以解释偏偏是她栖芷发现了这变色之谜?”
这一连串的指控,如同疾风骤雨,将令窈与栖芷死死捆绑在一起,描绘成一幅精心策划里应外合的阴谋图景。
屋中一瞬间一片死寂,众人愕然望着令窈。
令窈脑中一片空白,怔怔的看着她。连房内熏炉加了香片子,热气一蒸,丝丝缕缕荡出幽然香意。那香无孔不入,好似一张精心织就的天罗地网,将她兜头罩脸勒出,无力挣扎,头晕目眩,身体一晃险些要晕倒。
春霭志得意满,只觉得十分畅快好心好意的劝慰:“令窈,你便认了吧,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说些什么?主子爷素来看重你,说不定大手一挥免了刑罚,不过是丢了差事,你还年轻,还可以再往上爬。”
“我不认!”令窈咬牙强撑着,“我没做过的事凭什么要我认?姑姑多聪慧,细枝末节都想的如此清晰明了,那可否告知我为何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