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出去买饭去了,无非是去买点馒头,然后再买点白菜豆腐回来炒炒。
北京的物价可不算低,真可谓是首都,什么都贵的离谱。
表哥跟我说,北京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举办奥运会了,让我别乱跑,现在查暂住证查的厉害,如果在街上查到我没有暂住证,就把我逮沙场筛沙子去,到时候找都找不回来,我信以为真了,所以不敢出生活区。
我不喜欢看他们打麻将,乱糟糟的不说,还特别的不文雅,我没想到在这个环境里,就连麻将都有了女性化的调侃,二饼他们喊“奶罩”,以前觉得喊“眼镜”不过瘾,直接改成奶罩了,三条叫“裤衩”,这都什么奇怪的人给起的名,八条还算听得下去,叫“蛤蟆”。
我出了屋门,来到楼梯处,低头一看,看到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在楼下一间屋门前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书,我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本小说,并不是小孩子的学习课本。
当时我没有手机,宿舍里也没有电视,我只想下去问小男孩借本小说来打发一下无聊。
我下了楼,走到小男孩跟前,我正当寻思该怎么借书时,小男孩仰着头看我,问道:“哥哥,你有事?”
我笑笑,指了指他手中的书,问:“你还有其他的书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就这一本。”
我想了想又问:“那你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本。”
小男孩扭头对着屋里喊道:“妈妈。”
“在呢。”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应答声。
我心说这小子不会认为我是坏人吧?刚想抬脚走人,那小男孩说:“有个大哥哥问在哪买的书,他也想买。”
我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从屋里走出一个徐老半娘的女人来,长得也很标致,就是身上的衣服有些老气,显得她年纪与形象不协调。
她身上围着围裙,看来正在做饭,看着我说:“你要买书?”
我笑着说:“嗯,买本书打发一下时间。”
她也笑着问:“看你样子像是刚出社会吧?”
我不好意思的说:“刚高中毕业。”
“哦,怪不得喜欢看书。”她又说:“这书不是在书店买的,就在咱们生活区大门旁,晚上有个瘸子在那摆地摊,你出去了,就能看到。”
我指了一下南边问:“这个大门?”
她说:“不是这边。”然后指了一下西边:“那边还有个大门。”
我哦了一声,道了声谢,就要出去找那个大门。
“哎,你先别急着走。”那个小男孩的妈妈又喊了我一声。
我不知何意,就询问:“咋了?”
那女人说:“出了生活区,左拐走到尽头,在左拐,那边还有个芳芳小卖部,里面可以看电视。不过,看一天得花两块钱。”
我惊喜交加:“真的?”
女人笑道:“真的,你可以去找找看,估计今天很多人都没活干,都在那里正看着呢。”
我赶紧道了声谢,就去找那个芳芳小卖部了,果然大婶诚不欺我,我总算找到了,确实没多远,刚来这地方,还没转透,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进了芳芳小卖部,才发现这里可比生活区大门前的小卖部大多了,跟那一比,这里简直就像个超市。
门口是柜台,里面坐着个三十岁的女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叫芳芳,但我在这里就称她为芳芳吧,毕竟她有老公,我也不敢冒昧的去问姓名。
我耳朵灵,听到了电视里的说话声。
芳芳笑问我:“小哥,买烟?”
我摇摇头:“我不会抽烟,我想看电视。”
芳芳笑道:“两块,进去自己找位置坐。”
我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一块钱,放在了玻璃柜台上。
她指着里面那个门说:“推门就是。”
我点了下头,就走了过去,推开门,见里面坐着几排人,已经没地方坐了,我只好站着,他们聚精会神的盯着彩色电视机里放映的《天下第一》。
这是用影碟机放映的片子。
这部电视,我在老家看过,在网吧里也看过,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会儿能看到电视,是很开心的事,不管它演的什么,我都觉得心里很踏实。
我就在这个小超市里看了一下午电视,饭也没有回去吃,毕竟我是掏了两块钱的,只要我不出来,我能一直看下去。
《天下第一》剧终了,有人喊老板娘换片子,我看外面天也大黑了,心说表哥别再以为我丢了,就想着赶紧回去。
等我回到生活区时,见他们还在打麻将,那个老邵已经走了,又换成了表哥坐在了那里。
拉子见我回来了,就问:“你去哪了?咋也不回来吃饭?”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看录像去了,忘点了。”
表哥头也不回的说:“下次出去说一声,别乱跑,丢了你,咋跟你爸说?”
我说:“我又不是小孩。”
表哥说:“锅里给你留菜了,案板上有馒头。”
我掀开锅盖,一看还是白菜炖豆腐,没说话就舀饭盆里吃了起来,这味道真是与猪食无分别。
胡乱的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然后跑下去找卖书的去了,果然那边大门旁有一个摆地摊的男人,这哥们儿长得跟成龙主演的电影《双龙会》里的泰山一样,戴着一副眼镜,抱着腿坐在一个马扎上。
我见有个女孩子在那里蹲着选书,我不好意思去,只听那女孩问泰山:“有没有带颜色的?”
泰山抱着腿说:“你手里那本就很精彩。”
女孩子不信的问:“真的?”
泰山说:“真的。”
女孩子信以为真的付了钱,抱着书走了。
泰山摇摇头:“真开放。”
我见没人了,就走过去,见他的书都是很大很厚的那种,忽然我看到一本《盗墓笔记》,黄色书封,看着挺有古朴味道的,就拿起来翻了开来。
看了一会儿。
泰山盯着我问:“喜欢吗?”
我说:“想看。”
泰山说:“那就买了吧,回去慢慢看。”
我问:“多少钱?”
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
我说:“太贵了,你便宜一点。”
他摇摇头:“便宜不了,介个我本来就不赚钱。”
“卖东西哪有不讲价的?我也是闲着无聊才看书,你好歹降几块啊。”
泰山说:“那就降两块,十八。”
我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咬牙买了。
我抱着书回了生活区,躺在被窝里开始看盗墓笔记,南派三叔写的,不得不说,挺恐怖,一个人在一个宿舍里看盗墓笔记,我也害怕。
看着看着就困了,我就那样睡着了。
第二天,开始正式上班了。
表哥领着我们吃完早点,回到宿舍,将所有工具都拿上,只见每个人手里都提着桶,桶里有安全带、铲刀、抹子,最重要的还得有安全帽,都是黄色的,表哥也让我拿了一个安全帽扣在头上,还让我扛着水电钻,说是搅拌腻子用的。
我问表哥:“我能干啥?”
表哥说:“运料吧。”
“运啥料?”
“腻子粉啊。”
我哦了一声,就没再问。
来到工地后,表哥对王勇说:“眼镜,你们扛着水电钻先上去,我带小二熟悉一下路径。”
“好嘞!”王勇接过我手里的水电钻,带着头走了,每栋施工楼都有室外电梯,他们向着电梯走过去了。
表哥领着我走,不得不说,这工地真是太大了,由于路面都是土路,到处坑坑洼洼,又因为昨天下了雨,路上泥泞不堪,走起路来也费劲儿。
走了大概五百米的距离,才看到一个用钢管与木板搭成的简陋的库房,这不是昨天那个库房。
我们进去了,见有个老头在里面坐着。
那老头铁青着个脸,看样子不是很好说话,表哥对他也爱搭不理,就当没看到一样,我觉得这样很没礼貌,但也没敢说什么。
表哥指着一堆堆码放好的腻子粉袋子说:“这是外墙防水腻子,咱们的。”然后又指着另一堆白色的袋子说:“那是内墙腻子粉,不是咱们的,你可别搬错了。”
我点点头:“嗯!”
这时那老头不客气地说:“搬就好好搬,别弄得到处东倒西歪的。”
表哥不悦地顶了回去:“我又不是看库房的,我只管拿料,倒不倒是你的事。”
“你——”老头气急,站起来就要开火,我连忙对老头说好话:“大爷,你放心,我绝对不弄倒。”
老头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重新坐了回去。
表哥也没再跟他纠结,直接拦腰抱起一袋腻子粉,扔到自己的肩膀上,对我说道:“你也扛一袋,跟我走。”
我照着他的方法,也扔肩膀上一袋,不算沉,顶多七、八十斤,这个重量对于我来说,小菜一碟。
但,我还是高兴的太早了,刚扛上是不沉,但时间长了,就压的肩膀疼了,况且还要走五百米,这就有点吃不消了。
不过总算还是扛到了那栋楼的电梯旁边,电梯还在半空中一会儿停,一会儿上的。
表哥将腻子粉扔在地上,说:“先扔地上,等电梯来了,再搬上去。”
我照做,身上出了一层汗,呼呼喘着粗气。
表哥问:“咋样?顶得住不?”
我咬咬牙说:“应该能。”
表哥说:“累了就歇歇,只要供得上他们用就成。”
电梯下来了,我俩一人抱起一袋腻子粉走上了电梯,说实话,我恐高,站在这种室外电梯里,老感觉电梯会突然掉下来一样,表哥似乎看出来了,问:“你怕高?”
我反问:“你不怕?”
表哥说:“我们都是坐吊篮,比这危险。”
开电梯的是个妇女,胖胖的,她打量着我,好似有些不屑。
她说话了:“室外电梯是给土建推小车用的,不是给你们油漆工用的。你们下次别坐电梯了。”
我有点糊涂,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表哥这次赔起了笑脸:“我们楼层也挺高的,都是出来打工的,给个方便嘛。”
开电梯的妇女很是不耐烦:“我都因为你们挨骂了,土建施工队儿的人说你们这些油漆工经常占用电梯,让他们的干活效率降低了,室外电梯本来就是紧着干重活的土建工人用的。”
表哥没话可说了,一栋楼上的油漆工很多,内墙油漆工比我们多三倍,他们是一会儿下来跑趟厕所,一会儿下来买瓶矿泉水喝,每次都将连接电梯的钢管敲的邦邦响,让这两个开电梯的女人烦躁的要死。
事儿不算大,但经不起人多折腾啊。
表哥试着说:“那都是内墙油漆工干的。”
开电梯的妇女不想听这个解释,直接说:“他们说是干外墙的油漆工。好了,别说了,这是最后一次载你们。”
工地经常这样,互相推卸,互相栽赃。
表哥没办法,只好说道:“那把这两袋腻子粉送到二十二楼吧。”
他是在为我考虑,送到最高层,我就少往上扛两袋,扛腻子粉上楼可不比在平路上走,平时爬楼梯,不拿东西都累到腿软抽筋,更别说扛着这一袋八十来斤的腻子粉了,还没试,我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电梯来到二十二层“铛”的一声停下了。
我们俩又将腻子粉抱起来,跟着表哥出了电梯。
开电梯的妇女站起身,没好气的将电梯铁门给拉了下来。
这里普及一下,室外电梯的两边门都能开,外面是进人的,里面是出人,但开门不是两边关,而是用手往上举,门两角有滑轮,所以不费劲,关的时候往下拉,只要门关好了,电梯才能通电,关不好门,电梯没有电。
刚才电梯在身后,还没觉得有啥,电梯一下去,身后空空荡荡的,我像飘在了空中,二十多层高啊,我都不敢往下面看一眼。
我走在钢管架子,混合木板搭成的通道上,颤颤巍巍的走进了二十二层室内,心里一阵突突。
太危险了。
心想,我要是在这里干一辈子就完了。
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我就不信自己不会“中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