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低头一看,见老邵正气急败坏的暴跳如雷,由于风声开始嘶吼,只听到他叫唤,却听不清一个字。
王勇说:“咱们下去吧?”
我点了下头:“妈的,我腿现在还软呢。”
王勇说:“都抽好几根烟了,还没恢复?”
我说:“要不你吊半空试试?”
王勇摇摇头:“你说的,给我钱去发廊,别忘了啊。”
我眉头一皱:“我就开个玩笑,你听不出来?”我赶紧转移话题问:“妈的,咱们工具还在吊篮里,咋办?”
王勇咬了咬牙:“管他呢,总不能因为工具,命都不要了吧?走,先下去看老邵喊的什么鸡巴玩意儿。”
我无奈的点点头,只好随着他下楼梯,我腿软手抖,只能扶着楼道的墙走,怕脚下一软咕噜下去。
王勇倒是走的飞快。
我骂道:“慢点走,急着挨骂呢?”
我知道,刚才我在空中表演空中飞人绝技,老邵肯定少不了要骂我一顿。
我突然一摸脑袋,这才发现安全帽早他妈不知道飞哪里去了,或许是表演空中飞人的时候,被甩掉了。
果然等我们出了楼道口,老邵就怒气冲冲的朝我俩走了过来,离得还有五米远,这家伙摘下头上的红色安全帽就朝着我砸了过来,我赶紧伸手接住,但指甲还是被砸疼了。
老邵指着我就骂:“你妈的——”
王勇赶紧拦住老邵:“他不是故意的,是意外,意外。”
老邵鼻子都快气歪了,一拳轰在王勇肚子上:“你们他妈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王勇疼的龇牙咧嘴:“你妈真打啊?”
老邵还是没消气,闪开王勇朝我走来,由于我小时候经常挨我爸爸的打,我预感他那架势肯定少不了给我一拳,他就要走到我这边时,我想都没想,大叫一声,把手里的安全帽一扔,撒腿就跑。
老邵见我跑了,快速弯腰,捞起安全帽瞄都不瞄又砸向我,可惜准头低了,但是我还是被吓的跳了一下。
我接着继续抱头鼠窜。
刚跑到工地得大门外,就看到苏云晴正站在门前抱臂而立,双眼瞪出火来的瞪着我,嘴角似生气。
“我操!”我又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他妈的这叔侄俩是要来前后夹击啊。
“见鬼了!”我想都没想转头就向着生活区的方向跑,可还没跑出一步,就感觉跑不动了。
我连忙转身去看,只见苏云晴正牢牢的抓着我的安全带绳子不松手。
我大骂:“你快松开!狗日的老邵要吃人。”
还不等苏云晴说话,老邵就跑了出来,见我被逮到了,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你妈,再跑啊。”
“诶哟!我操!”我都快急哭了,使出了浑身的力,即便是将苏云晴给拉扯到双脚在地上摩擦,但我还是跑不起来。
苏云晴得意的笑了:“嘿嘿。”
老邵伸手抓住我的衣领,像逮死狗一样的推到墙根,怒骂:“再跑啊。”
我恨死苏云晴了,这娘们儿究竟哪里来的劲儿?
这时王勇跑了过来,连忙去掰老邵的手:“邵哥,他胆子小,小的时候他爸,经常打他,他被你刚才吓坏了,所以才跟个精神病一样的疯跑。”
我愣愣的看着王勇,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是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的。
忽然我想到,很可能是我不在的时候,我表哥跟他们说的,确实,我有这么一个毛病,被打怕了,小的时候,被我爸爸用棍子、皮带打,打成的内向性格,我是记得他的脚步声,每次听到我都会吓的藏起来,或许刚才他打王勇的时候,我心理作用将老邵联想成了我爸,所以我才慌不择路的逃跑。
老邵看着我被吓的面无血色,拼命的往墙里缩的样子,确实不太正常。
老邵松开了我。
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老邵抬了下手看手表,我本能的去捂了一下脑袋。
苏云晴看到这一幕,皱了下眉。
老邵双手掐腰,看着我。
我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捂着脑袋用眼睛偷偷看着他,他要有敢揍我的动作,我立马就跑。
苏云晴目光中充满了不解,问:“这是从小被打多狠,才能打成这样?难以想象。”
王勇说:“其实也不怪他,也不怪他爸爸。是他哥!”
“他哥?”苏云晴发出疑问。
王勇说:“他哥比他大一岁,小的时候爱偷家里的钱,他爸就打他哥,他哥就为了躲打,然后就诬陷他也偷了,他爸就反过来打他,那棍子都是打的一节一节的,还让他跪着,一跪就是一个多钟头。每次挨打,都是因为他哥诬陷他。但他根本不知道为啥老挨打,所以就打出了个心理阴影。”
苏云晴点头:“原来有个不幸的童年啊。平时看着挺正常的啊。”
王勇说:“只要没人打他就没事。”
苏云晴点了下头。
王勇对老邵说:“别生气了,算了吧?”
老邵抽出一支烟,指着上面说:“你自己看看。”
王勇连忙抬头一看,当场傻眼了,只见我们吊篮那里的墙面上,撒满了大片的真石漆,外墙瓷砖严重污染。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王勇嘴里一连串的完了,像个机关枪一样到处突突。
老邵怒火中烧:“你俩还真不如在上面吊着。真石漆的桶盖呢?为什么不扣上?现在好了,全泼墙上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王勇回过神,解释说:“这……这算是天灾吧?”
老邵怒问:“天灾个屁,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盖好盖子?”
“盖子飞了。”
“对对对,盖子被刮飞了。”王勇也顺坡下驴,忽然看向我,诧异的问:“毛病过去了?”
我点了下头,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把安全带摘下,扔在了地上。
我解释说:“我这毛病平时不会犯,只有吓破胆的时候,才会发生,刚才我吊在半空吓坏了,然后再看到老邵要打我,一下子精神崩溃了。”
苏云晴怜悯的摇了摇头。
我有点冲动,我干嘛给她解释这个,或许王勇将我小时候说的如此不堪,更让苏云晴看不起。
我皱着眉看向瓷砖污染处,直戳牙花子,但也没有补救的办法,然而这是我与王勇两人的失误所造成的,肯定脱不了干系。
苏云晴这时说:“新闻上说,这两天会有八级大风伴随黄沙,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上班了。”
我惊讶的看着她:“八级风有多大?”
苏云晴说:“反正比这次的风还要大。”
我一阵无语。
王勇掏出手机,说:“我给我们领导打个电话,问问咋办。”
老邵一脸得怒气,一个劲儿的抽烟。
“哐当!”一声巨响。
我们皆被吓得表情不一。
老邵吓得浑身一哆嗦,怒吼:“又他妈怎么了?”
我缩了下脖子,声音是从工地里面传出来的。
王勇个子高,扒着工地围墙往里面瞧,骂道:“我操,老邵赶紧去,好像又他娘出事故了。”
“鸭子毛!”老邵咬舌自尽的心都有了,今年真是他妈流年不利,但还是赶紧往工地大门那里奔跑,王勇也下来跟着跑去看了。
苏云晴看着我来了句:“别当民工了,这也太危险了,你就不能找个有前途的工作?”
我没好气的说:“我就没想过前途,啥时候死了算妥。”说完捡起地上的安全带,转身向着生活区的方向走去。
苏云晴歪着头问:“你干嘛去?”
我一边走一边说:“给这群没前途的人做饭去。”
苏云晴无语。
忽然我又转身走了回来,向着工地大门走去。
苏云晴懵了:“又干嘛去?”
我一边走一边说:“在天上飞的时候,安全帽被甩没了,我回去找找。”
“天呐!这都什么奇葩思维?”苏云晴一拍额头,彻底无语。
我走进工地大门,果然见远处围着一堆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乱糟糟的,我没看到王勇的身影,但看到杨帆正在踹哑巴,哑巴好像生气了,把杨帆压在地上揍了,我他妈眉头有些皱,心说他妈的难道是哑巴闯祸了?出意外的又是我们的人。
“我操他妈的啊!”我急了,连忙奔了过去,赶紧把哑巴拉起来,然后把杨帆扶起来:“又咋了?”
杨帆气的指着哑巴大骂:“他妈的,这死哑巴,刮大风不知道赶紧下吊篮,还站在吊篮栏杆上贴胶带,我说要下去,他非鸡巴比划着让我喷完那一个,我他妈给他比划着刮大风,掉下去就死了,他妈的不管,非让我喷,我气了,我就摁着开关下,他就扒拉我,狗日的我在上面踹了他一脚,才停到四楼,我赶紧翻进了阳台,他这才跟着进来了,你说我他妈下来了,不揍他揍谁?”
我听完,确实是哑巴不对,干活不要命了?
我对着哑巴瞪着眼比划,表示我很生气,我比划的很搞笑,苏云晴在我身后都看乐了。
我是这么比划的,我怒着脸指了一下哑巴,然后两只手举起来来回左右晃动,然后一指吊篮手一翻,然后指指他,再指指杨帆,两根手指从下往上,然后我做了个两手一拍一摊,吐着舌头,两眼一翻的表情,然后我又做了个敬礼的手势,这是指的领导的意思,我俩一直这样比划的,做完敬礼的姿势,我又对着哑巴来了一个组合拳,当然是打在空气中。
意思是说:“天上刮大风,会把吊篮弄翻,到时候他俩都会掉下来摔死,太危险,就算你现在下来了,领导知道了,也会收拾你。”
哑巴给我比划,指着上边做了个贴胶带的手势,意思是说:“胶带都贴了,不喷,我就白贴了。”
我赶紧比划,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指了他一下,然后向着他胸口拍了拍,我又做了个掐着自己脖子,呼吸急促的表情,我实在比划不下去了,因为那个苏云晴笑的都快没边了。
我只好指着哑巴,然后又指了指生活区方向,双手合十贴在侧脸闭眼的动作。意思是让他回生活区睡觉去。
哑巴狠狠瞪了一眼杨帆,背着自己的安全带走了,嘴里还阿巴啊巴的说了几句埋怨话。
我知道这是哑巴在骂娘。
杨帆气的又想踹他,我赶忙抱住杨帆:“你跟个哑巴一般见识个鸡巴毛啊?”
杨帆说:“我跟你说,明天谁愿意跟他一班谁跟,我他妈还没活够呢,操!”
我都气笑了,然后又担心的指着人群问:“不会又是咱们的人吧?”
杨帆说:“不是,咱哪能一直这么倒霉?”
“那是?”我疑惑地问。
杨帆说:“是一个土建上推车的,因为刮大风,室外电梯也不让开,土建的人都高兴疯了,赶紧往回送车,谁知道天上刮下来一块大板子,整个砸他身上了。”
我唏嘘地说:“这么巧?”
杨帆说:“巧啥?刮这么大风,不出事才是巧了呢。”
没一会儿,果然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我一看,开车的还是熟人,老葛。
苏云晴赶紧拽着我的衣服往边上挪了挪。
老葛是个老司机,调转车头,将救护车倒着开了进来。
老葛打开车门,看了我一眼,我笑着点了下头:“葛师傅,那个钱你收到了吗?”
“嗯!收到了!”
老葛又说:“光这个工地,丫的都来五趟了,隔段时间就出事,我去忙了。”
他得帮医生抬伤员去。
很快一个土建工人满脸是血,满身是土的被抬走了,一个戴红安全帽的工头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开着警报走了。
所有人都散了。
我们的人都站在王勇那边,老邵在那边气的摔帽子。
我是打心眼里见到他发怵了,我没好气地跟苏云晴说:“你还不赶紧去安慰一下你叔?”
苏云晴摇摇头:“没事,有我爸在……”她忽然止住了话,像是训斥一般对我说:“赶紧找你的安全帽去吧,人不大,还整天操心的事不少。”
杨帆仰着脸看我俩,有些诧异。
我没再搭理苏云晴,我问杨帆:“真石漆污染了瓷砖,咋清理?”
杨帆说:“最好别污染,很难清理掉,只能用铲刀一点点铲掉,然后用铁丝球蘸着稀料擦,就算擦掉了,瓷砖上也会留下黑印子,如果是一点、两点的话,看不出来,就能胡闹过去。”
稀料是一种稀释剂,一般手上沾上油漆,我们就用这个洗,洗的很干净,但有伤口沾上,会很疼,估计你们也见过。
我听他这么说,感觉天就要塌了,我苦笑道:“那我们死定了。”
杨帆不解地问:“咋了?”
我叹了口气,拉着他走了几步,指了一下我们的吊篮处。
“你们……”他抬头一看,当场就差点翻了白眼:“死定了!”
苏云晴问:“很难吗?”
我黑着脸,点了下头:“比唐僧的九九八十一难都难。唉——”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蹲在了地上。
苏云晴抱臂而立,说:“太夸张了,这点难,就把你难住了?”
我感觉她在说风凉话,就不悦地说:“大姐,你要不就回家吧,说不定再掉下块板子,好巧不巧的再砸你头上,你那邵叔估计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她气的踢了我屁股一下:“你咒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没心情理她,我问杨帆:“你估计我表姐夫看到这墙上的大地图,会不会……会不会吃人?”
杨帆说:“吃,他倒是不吃,最多把你皮扒了。不过没事,你是小工,要扒也是扒眼镜的皮。”
眼镜是王勇的外号,有些时候我都忘了介绍,他因为是白内障,又戴着一副眼镜,因此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