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原地,神识缓缓沉入洞天,忽然察觉到凝血树的主根似乎动了一下。
我没动,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股微弱的牵引力,像是洞天里的空间正在悄悄变化。凝血树的主根确实往回收了一寸,树干上浮现出一道纹路,还没消失。那道纹不像字,也不像普通的裂痕,倒像是某种标记,又像是天生就长在那里。
我还来不及细看,远处传来脚步声。
很轻,是布鞋踩在焦土上的声音,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程雪衣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只竹编的小箱子,箱盖开着一条缝,能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的玉简。她走到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下,把箱子轻轻推了过来。
我没有伸手去接。
她也没催我,就那么安静地站着,袖口上的暗纹在残光下泛着冷色。风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拂过眉梢,她却一点都没躲,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眼神清澈又坚定。
我用灵识扫过每一枚玉简的边缘。没有符文波动,没有神识烙印,甚至连最基础的追踪术法都没有。这不像是陷阱,反而像是一份被反复检查过的情报包。
“你说这些有用。”我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可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她抬手翻开其中一枚玉简,光影浮现,是一幅地图的轮廓:“南荒有三处废弃药坊,半年内各有炼丹师失踪。现场残留的气息,和血魔逃逸时的波动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幅光图,瞳孔微微一缩。
这不是猜测,是证据。
她继续说:“东域边境有座死城,十年前整座城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失血,但体内的经脉全都被毒液腐蚀了。当时没人查得出原因。现在回头看,那种手法,和傀儡丹初期试验完全吻合。”
我沉默了几秒,然后弯腰,亲手合上了箱盖。
动作很慢,但我做得干脆。
“我可以给你丹药。”我说,“但不是白给。你要的情报服务,按次结算——一颗‘凝脉丹’换一条能验证的准确消息。”
她笑了。不是敷衍,也不是讥讽,而是一种真正放松下来的笑。
“成交。”她说,“不过提醒你一句——最后一块玉简上,标记了三个‘万毒魔宫分坛’的位置。”
我眼神一紧。
她看着我:“其中一个,在极地冰窟附近。”
极地……玄冰髓?
我心里猛地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左手轻轻抚过耳上的小环——洞天钟无声回应,已将整箱玉简收入内部空间,隔绝外界探查。
“你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我说。
“我知道。”她点头,“你也知道,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珍宝阁的情报网,三年积累,上千条线索,只筛选出这几十枚玉简,就是为了今天。”
“为什么是今天?”
“因为林岳走了,阿箬也走了。”她语气平静,“你现在孤身一人。而血手丹王不会等你恢复。他一旦回来,一定会先清除你身边的眼线、据点和资源渠道。你缺的不是丹药,而是比他快一步看清他的布局。”
我盯着她。
她没有避开我的视线。
“我不是来收编你的。”她说,“我是来合作的。你出丹,我出情报。谁违约,谁吃亏。”
我慢慢将竹箱收入袖中。
洞天钟内,玉简化作光点悬浮着,静静排列。其中有三处红芒格外刺眼——正是她说的那三个分坛坐标。我记下了位置,尤其是那个靠近极地的标记。虽然还没深究,但直觉告诉我,那里绝不简单。
“你动用家族资源,就不怕程家问责?”我问。
“珍宝阁的情报系统独立于族务之外。”她说,“少东家有权调用,不需要报备。只要不泄露核心机密,不引发战端,就不会有人追查。”
“那你现在算不算引发战端?”
“不算。”她摇头,“我只是把已知的信息交给一个有能力反击的人。至于你怎么用,那是你的事。”
我冷笑一声:“听起来倒是干净利落。”
“我不求你感激。”她淡淡道,“我只希望,当你找到他时,留一口气给我程家审讯。那些失踪的炼丹师里,有一个是我叔父的关门弟子。”
我这才明白她的目的。
不是单纯的利益交换,也不是无条件的帮助。她也有仇要报,只是方式更隐忍,讲究代价与回报的平衡。
“可以。”我说,“如果抓到活口,你的人可以参与问话。”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头:“谢了。”
她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
她回头。
“下次来,别一个人。”
她笑了笑:“你觉得我会冒这种险?这片废墟周围,早就有我布置的暗哨。我只是最后一个出现的人。”
我没再说话。
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她背对着我说,“最近北境出现一种新型毒瘴,吸入者七日内经脉枯竭而亡。解毒丹无效,净化术无效,连金丹修士都撑不过十天。已经有三批采药队因此覆灭。”
我皱眉:“和血手有关?”
“不确定。”她说,“但有一点很奇怪——所有死者体内,都检测到微量的青灰色结晶,成分接近某种失传的炼体药渣。”
我心里一震。
青灰结晶……像是炼体废料?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黑市听过的一个传闻:血手丹王曾试图炼制“人丹”,把修士肉身炼成药引,批量提取灵力与潜能。后来因失败率太高、反噬太强而放弃。
难道他重拾旧术?
“那批玉简里有没有相关记录?”我问。
“有。”她说,“编号十七,附带三份尸检手札。你自己看。”
说完,她继续往前走。
身影渐渐远去,灰雾吞没了她的轮廓。
我站在原地,没动。
风又吹了起来,卷起衣角。我闭上眼,神识沉入洞天钟,翻阅那枚编号十七的玉简。
尸检记录写得很详细:死者肺腑结痂,心脉缠绕着细丝状晶体,神经系统异常增生。最关键的一句是——“疑似长期接触高浓度药气所致,但来源不明”。
我睁开眼。
左手再次触碰耳上的小环。钟壁微温,凝血树静静伏着,可那道新浮现的纹路还在,隐隐透出一丝不安的律动。
这毒,不普通。
它是冲着炼丹师来的杀局。
我低头看着袖中的空位——竹箱已经收进洞天,只剩布料上还留着压痕。
远处,焦土一直延伸到山脊,荒芜一片。
突然,我感觉到洞天钟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
不是来自凝血树,也不是钟体自愈。
而是那批玉简中,有一块正缓慢释放某种频率的灵波,非常隐蔽。若不是洞天隔绝了外界干扰,根本发现不了。
我立刻锁定信号源。
是那块标记极地冰窟的玉简。
它……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