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啃咬声还在远处回荡,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威胁在逼近。我扶着柳如烟靠墙坐下,她呼吸很轻,但眼神还算清醒。我没多看,转身就朝林岳走去。
他坐在一块塌下来的木头上面,左臂缠着的布条已经渗出暗红色的血,整个人靠着剑撑着身子,脸色发白。我从药囊里拿出一瓶丹药递过去,瓶子上贴着一张淡黄色的小标签,写着“续络生肌散”。
他没接,反而盯着我问:“你洞天钟里的凝血树,是从哪来的?”
我手指一僵,药瓶差点倾斜洒出来。这个名字不该被提起,更不该由他说出口。我抬眼看他:“机缘巧合得到的。”
“机缘?”他冷笑了一声,声音沙哑,“那棵树三十年才长一寸,只生长在药王井底三尺深的阴土里,外人连见都见不到。你一个散修,能拿到这种东西……还真是运气好得离谱。”
我没解释,只是默默把药瓶放在他脚边的碎石上。他看了几秒,终于伸手拿过去,却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检查瓶口的封印。
这时,阿箬从角落站了起来。她一直蹲在那里抱着药篓,指节都捏得发白。她走到林岳面前,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哥,你说清楚……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林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远处那根烧焦的屋梁上。
“厉无咎,”他缓缓开口,“曾是我的师弟。”
空气好像一下子变沉了。
“他天赋比我强,悟性也高,原本药王之位应该是他的。可他走偏了——想用百种毒物淬炼身体,炼成不灭之躯。谷主发现后废了他的修为,把他赶出了山门。”他顿了顿,“但他不服气。他认为,是我们藏着‘圣心莲’的培育法,不肯传给他。”
“圣心莲?”我忍不住问。
“一种能净化万毒、重塑经脉的灵药。但它不能人工种出来,只能自然生长在药王井最深处。他不信,觉得是我们在打压他。后来……他就消失了。”
阿箬咬着嘴唇:“所以他回来报复?抓我,就是为了让你难堪?”
林岳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不止如此。你是我的妹妹,天生不怕毒,体内还有罕见的‘温脉之体’。对他来说,你是最好的容器。”
“容器?”
“他要重练‘万毒归元体’,需要一个能承受百毒而不死的身体做根基。而你,最合适。”
阿箬猛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柜子,几瓶药粉滚下来摔在地上,化成细末。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林岳:“所以……我不是随便被抓的?我是……因为你?”
林岳想站起来,却因为失血太多晃了一下,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他低声说:“对不起。”
“别说这个!”她突然喊了出来,“你当年为什么要研究禁术?为什么会被赶出来?我们现在这样,是不是也都是因为你?”
林岳的脸色变了。
我没有说话,悄悄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张兽皮阵图的一角。我已经用油纸包好了它,边缘还带着烧焦的味道。我拿出来,摊在膝盖前的石板上。
“他在重启一个阵法。”我说,“就在药庐地下。”
林岳看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那是……药王基阵?”
“你知道?”
“那是药王谷最古老的阵法,本来是用来疏导地底浊气、净化毒素的。可这上面的线路……”他指着图上的几个红点,“被人改过了。这不是净化阵,是吸血阵。他要把方圆千里的修士精血全都引到阵心,用来完成某种仪式。”
我盯着图上那一行小字——“三日后,月蚀启”。
时间已经定了。
阿箬低头看着那张图,忽然蹲下身,手指轻轻抚过其中一个红点。“这个位置……是药王井?”
林岳点头:“如果让他在月蚀时启动阵法,借天地阴气倒灌地脉,整个药王谷的灵根都会逆转。到时候,不只是我们,所有靠近的人都会被抽干生机,变成行尸走肉。”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一片焦黑的纸,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落下。
我慢慢把阵图收回怀里,然后伸手进袖子,取出另一样东西——一枚灰白色的小卵,表面有裂纹。这是我之前在黑市换来的傀儡虫卵,刚才就是用它骗开了储物袋的禁制。
现在它已经空了,壳也干瘪了。
我把它放在石板上,指尖轻轻一压,外壳碎成了粉末。
“他知道我拿了图,一定会来抢。”我说,“但他不知道,图已经不在外面了。”
林岳看向我:“你藏哪儿了?”
我没回答。
他知道也不能说。
静默之约不允许我透露洞天钟的存在,哪怕是对阿箬,对林岳也不行。我只能看着他们,语气平静:“只要他还以为图在我们手里,就会主动现身。而我们,只需要等。”
阿箬抬起头,眼里还有未散的情绪,但不再只是愤怒。“那……我们要怎么做?”
“先补全阵图。”我看向林岳,“你知道原阵的结构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我记得一部分。但需要实物对照——比如阵眼的石刻,或者残留的引灵纹。”
我起身走到东墙角落,那里堆着几块从屋顶掉下来的青石板。我一块块翻找,直到指尖触到一块背面刻着凹槽的石头。我把它搬出来,吹去灰尘。
上面有一道断裂的纹路,像是曾经连接过什么。
林岳走过来蹲下查看。“这是北枢位的导流槽,”他指着纹路尽头,“原本应该连着一条地下暗渠,通向井口。但现在……断了。”
“能推演出完整的路线吗?”
“可以试试。”他抬头看我,“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带走阿箬。”
阿箬猛地抬头。
我没说话。
林岳继续道:“她是药王谷的血脉,不该留在外面。而且……她现在的体质太危险,若不加以控制,迟早会被体内积累的毒素反噬。”
“你能治?”
“我能教她如何引导毒性,转化为药力。就像……当初我想做的那样。”
我看着阿箬。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紫——那是长期接触剧毒留下的痕迹。
“让我想想。”我说。
林岳没再说什么,只是坐回木头上,打开药瓶,倒出一粒丹药吞了下去。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但还是很虚弱。
我走到窗边,背对着他们,悄悄把那块石板和阵图残片一起送进了洞天钟里。钟壁轻轻震动,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住两样东西,开始慢慢比对融合。这是我最近才发现的新用法——利用洞天内稳定的气息环境,让残缺的信息自行修复校准。
时间不多了。
外面天色渐暗,断墙投下的影子越来越长。
阿箬忽然走到我身边,声音很低:“你觉得……我能回去吗?”
“你想回去?”
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被人当成工具。不管是他用来报复的棋子,还是哥哥用来实现理想的试验品。”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过了很久,她轻声说:“我想……能自己决定救谁,或者不救谁。”
我点点头。
这时,林岳忽然咳嗽了一声。
我们回头,只见他正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边缘断裂,表面蒙着一层灰。他用袖子擦了擦,露出中间一个古篆字——“药”。
“这是……药王令碎片。”他说,“当年我被逐出时,偷偷带走了一块。它记录了部分谷内禁地的布局,或许……能帮我们补全阵图。”
我把手伸过去。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递了过来。
玉牌入手冰凉,表面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光纹,像是被激活了某种机制。
我正要细看,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林岳的剑,不知何时已经横在我和阿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