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浪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韩匡清越看越心惊。
一个荒谬的念头曾闪过。
这石破天惊的论文,莫非是徐国立的手笔?
徐浪不过是父亲的传声筒?
但这念头瞬间熄灭。
他太了解徐国立,那是个不屑沽名钓誉的人。
若有此等见解,必在政府会议上直言,而非假托一篇足以点燃他韩匡清血液的惊世论文!
直觉如冰冷钢针刺破迷雾:
手中这叠轻飘飘的信纸,重逾千钧,十有八九出自眼前这看似平淡无奇的青年之手!
百年一遇的政治奇才?
韩匡清喉头发紧,试探道:“你写的?”
“是,也不是。”
徐浪的回答模棱两可。
韩匡清下意识追问:“还有其他人参与?小浪,务必引荐!”
徐浪嘴角忽地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在韩匡清心跳漏拍之际,手指轻轻点向那叠信纸:
“我的意思是,这篇文章的真正作者,是您,韩叔叔。”
“什么?!”
韩匡清瞳孔骤缩,嘴巴微张,足足愣了几秒才消化这惊雷般的提议。
一股滚烫的亢奋瞬间冲上头顶,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当真?!”
“千真万确。”
徐浪笃定点头,目光锐利如鹰。
“只有以您江陵市副市长的身份,将它摆在政府会议桌上,才能榨出它最大的价值!”
他心中雪亮:
唯有如此,才能第一时间嗅到政府风向的微妙变化,与胡有财在幕后精准落子。
狂喜过后,韩匡清冷静下来,脑中电光石火般串联线索。
一个惊人的结论破土而出,他死死盯住徐浪:
“你……你是想动江陵化工厂?!”
“嘶——”
胡有财与梁家兄弟倒抽一口冷气!
江陵化工厂!
这个名字像烙印般刻在他们这代江陵人的骨血里。
即便如今衰败,那曾代表荣耀与权威的庞然巨物,余威犹在!
动它?简直是虎口拔牙!
徐浪不置可否。
胡有财急道:“小浪,三思!那地方就是个烂泥潭!”
“就算华阳肯砸钱,也未必啃得动!一个快咽气的厂子,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他敏锐地嗅到徐浪必有后手。
徐浪抬手压下焦躁,转向韩匡清,抛出关键一问:
“韩叔叔,若此文现世,能否在短期内,成为江陵市、乃至省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九成把握!”
韩匡清斩钉截铁,甚至觉得这还是保守估计。
浸淫官场数十年,他太清楚手中这篇《论城市建设与工业化污染》蕴含的恐怖能量。
足以掀起江陵三十年来最猛烈的政治风暴!
“好。”
徐浪眼中锋芒毕露。
“若此文引发轩然大波,政府是否会立刻、彻底清查市内所有污染与制约发展的企业?”
韩匡清毫不犹豫点头。
这是必然!
徐浪扬了扬胡有财提供的财务报表,笑容带着冰冷的算计:
“作为江陵曾经的工业图腾,化工厂必定首当其冲。”
“以省里对此文的重视,调查绝不会走过场。”
“届时,当媒体蜂拥而至,曝出化工厂不仅管理混乱,更濒临破产的真相……”
他声音压低,却字字如锤。
“韩叔叔,您告诉我,等待它的结局是什么?”
“清盘!”
胡有财脱口而出,眼中精光爆闪!
他已彻底看清徐浪布下的棋局!
这哪里是啃硬骨头?
分明是借刀杀人,再火中取栗!
胡有财急不可耐地抓过那叠信纸,一目十行。
初时惊愕,继而狂喜!
他猛地将信纸塞给梁氏兄弟,一步跨到徐浪面前,狠狠一个熊抱,声音激动得发颤:
“小浪!江陵人叫我财神爷?错了!你才是我胡有财的活财神!”
“说!怎么干?啃下化工厂不容易,以我老底,最多吞三成!”
徐浪成竹在胸:
“财哥,一旦银行启动清盘,化工厂的价值只会断崖下跌。”
“凭您和杨姐的实力,五成,唾手可得!”
胡有财恍然大悟,激动得直拍大腿:
“好小子!原来你早就盯上那块地皮了?”
“之前那五百亩,我还当是鸡肋,你慧眼识珠,知道是宝!这次又是如此!”
“什么五百亩?”韩匡清惊疑出声。这可不是小数目!
徐浪坦然将当初说服胡有财共同投资“荒地”的经过简述一遍。
韩匡清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深的震动。
虽快如闪电,却被胡有财精准捕捉——副市长果然知道内情!
“小浪,你是想把这泼天的功劳,送给阿财?”
韩匡清语气莫测,不置可否。
“韩叔叔,这么说,那消息……是真的了?”
徐浪追问,目光如炬。
韩匡清恢复高深莫测,起身拿起公文包。
小心翼翼将那份“惊世论文”收好,才意味深长道:
“此事,我不便置评。不过……”
他顿了顿,留下令人浮想联翩的评语,“这地,买得值!买得妙!”
说完,大步流星离开病房。
“我这就去找老爷子,只要他点头,明天,这份论文就会出现在市委会议室的桌面上!”
病房内一片寂静。
半晌,胡有财才回过神,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野心之火:
“韩市长这态度……八九不离十了!”
“小浪,我胡有财这辈子最得意的事,就是信了你!”
他用力拍拍徐浪肩膀,“我立刻去找杨婉商量!”
“对了,小静在你那儿,没闹翻天吧?”
“挺好。”
徐浪脑中闪过杨静那骄横的俏脸,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意。
胡有财心领神会,满意离去。
病房重归寂静。徐浪起身:
“涛哥,皓哥,我下去吃点东西,给你们带饭。”
脚步声远去。
梁涛深吸一口气,看向弟弟,声音低沉而郑重:
“阿皓,看到了吗?小浪是做大事的人!”
“他把这种天大的机密摊开在咱们面前……”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份信任,咱们得拿命接住!”
梁皓没有立刻回答,他死死盯着徐浪消失的门口方向,拳头在身侧悄然捏紧。
过了许久,才重重地、无声地点了点头。
眼底是死心塌地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