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极天坛。
当陆凡在秦羽等一众浮黎古星域高层的簇拥下，踏出那横跨无尽虚空的超距传送阵时，首先感受到的其实不是磅礴的灵气，而是几乎凝成实质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这目光，好奇有之，审视有之，但更多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辰极天坛，与其说是“坛”，不如说是一片悬浮于瑰丽云海之上的无垠大陆。
地面由温润却坚不可摧的“天衍玉”铺就，光可鉴人。
远处，一座座风格各异、却同样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在氤氲流光中若隐若现，那便是来自其他十一方星座的代表驻地。
天穹之上，不算是日月，而是一道道如同极光般流淌、变幻不息的法则霞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
浮黎古星域的传送平台，位置颇为偏僻，似乎也暗示了其在十二星垣中的尴尬地位。
他们这一行人出现，立刻成了焦点。
“看，浮黎的人来了。”
“啧，又是他们，上次大典，好像连前百都没进吧？”
“何止，听说他们那个所谓的首席，第一轮就被玄冥星座的冥皓公子一指头点趴下了，哈哈哈！”
“没办法，穷乡僻壤，能出什么像样的人物？”
低语声如同蚊蚋，却清晰地在灵力鼓荡下传入陆凡等人耳中。
秦羽和几位璇玑殿长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却又只能强自忍耐，不敢发作。
在这里，浮黎古星域确实没什么话语权。
然而，当那些嘲弄的目光扫过人群，最终落在百无聊赖、正打着哈欠的陆凡身上时，议论声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更低的惊呼。
“那人……是谁？”
“好……好俊美的男子！”
“浮黎那种地方，竟有如此人物？”
陆凡的九窍玲珑体，其俊美已超越凡俗认知，仿佛天地灵秀钟于一身。
他只是随意站在那里，便如皎月凌空，令周遭一切光华黯然失色。
几名来自以盛产美人闻名的“百花星座”的女修，原本眉宇间的傲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惊艳与痴迷。
但这份惊艳并未持续太久。
一道道或强横、或隐秘的神识，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陆凡，试图感知他的深浅。
下一刻，那些神识的主人们，脸上纷纷露出了然，随即化为更深的鄙夷。
“问天境巅峰？”
“呵，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
“空有一副好皮囊，修为却如此稀松平常，浮黎果然是没人了，竟派这种货色来充门面。”
“可惜了这副相貌，若是生在天武星座或玄冥星座，或许还能有些看头。”
“问天境巅峰也敢来参加大典？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等之中，修为最弱者，也半只脚踏入了法则境门槛！”
议论的风向瞬间转变。
从对颜值的惊叹，迅速滑向对修为的鄙夷，连带对浮黎古星域的轻视也更深了一层。
在众多参赛者中，问天境巅峰虽不算垫底，但也绝对属于中下游，尤其是在几个以战力强横闻名的星座天才对比下，更显得不够看。
一个身着华丽战甲、气息凌厉如枪的青年，毫不客气地扫过陆凡，对身旁同伴嗤笑：“浮黎是来选美的么？
这种小白脸，我一拳能打哭十个。”
他同伴，一个周身缭绕着阴冷气息的男子，淡淡接口：“冥皓兄何必动气，蝼蚁罢了，不值一提。”
此人正是之前被提及的、一指击败浮黎上任首席的冥皓。
秦羽听得额头青筋直跳，却见陆凡依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天坛上空流淌的法则霞光，仿佛那些嘲讽与他无关。
“前辈……”
秦羽忍不住低声唤道，有些憋屈。
“啊？
哦。”
陆凡仿佛才回过神，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道，“吵死了，一群苍蝇。
小秦啊，咱们住哪儿？
赶紧找个地方歇歇，这地方花里胡哨的，晃得眼晕。”
他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附近几个星座的人听到。
那战甲青年脸色一沉：“你说谁是苍蝇？”
陆凡斜睨了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谁接话就说谁咯。
怎么，你想当第一个被拍死的？”
“你！”
战甲青年勃然大怒，周身气息暴涨，法则波动隐现，竟是一名初入法则境的强者！
“天武星座的武罡，休得放肆！”
一名辰极法殿的执事突然现身，声音威严，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天坛之内，禁止私斗！
违者取消资格！”
武罡狠狠瞪了陆凡一眼，强压下怒火：“小子，算你走运！
大典之上，希望你还能笑得出来！”
陆凡却已转过头，对着秦羽催促：“走了走了，赶紧的，饿死了。
看看这辰极法殿管不管饭，味道怎么样。”
他这副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的姿态，气得武罡差点原地爆炸，也让周围那些原本轻视他的人，眼神微微变化。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有所依仗？
浮黎古星域的人，带着复杂的心情，在辰极法殿执事的引导下，朝着分配给他们的、位置最差的宫殿群走去。
身后，是更多毫不避讳的嘲笑和议论。
“死到临头还嘴硬。”
“哗众取宠罢了，跳梁小丑。”
“看着吧，第一轮就得现原形。”
陆凡双手插兜，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奋光芒。
识海里，风青依的意念带着杀气：“一群土鸡瓦狗，也敢聒噪！
小凡子，大典开始，先拿那个穿盔甲的祭旗！”
苏妖娆娇笑：“哎哟，火气别那么大嘛。
不过……小凡凡刚才那副贱样，姐姐我喜欢。
对，就这样，气死他们！”
白浅语雀跃：“好玩好玩！
看起来好吃的……不对，好玩的人不少嘛！”
陆凡用意念回道：“安啦安啦，一群经验包而已。
先让他们蹦跶几下，到时候……嘿嘿。”
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远处那几个气息最为深沉、被众人隐隐围在中心的身影，其中包括那个冥皓。
“法则境啊……不知道抗不抗揍。”
浮黎古星域一行人被引至天坛边缘一片略显陈旧的宫苑。
相较于远处那些流光溢彩、气派非凡的驻地，此地着实有些寒酸，连萦绕的灵气都稀薄几分。
秦羽与几位长老的脸色愈发难看，却又无可奈何。
刚安顿下来，秦羽便迫不及待地找到正研究房间内自动泡茶法器的陆凡。
“前辈！”
秦羽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焦灼，“此次大典，强敌环伺，绝非浮黎古星域内部小打小闹可比。
晚辈打听到一些消息，实在令人心惊！”
陆凡头也不抬，摆弄着那个玉壶：“哦？
这玩意儿挺有意思，灵气一催就能出热水，比我们那儿的饮水机高级多了。”
秦羽一滞，强忍着继续道：“那天武星座的武罡，虽嚣张，但确实有资本，他乃是初入法则境的修为！
对天地之力的掌控远非问天境可比！
还有玄冥星座的冥皓，此人阴险毒辣，据说身负上古玄冥煞体，神通诡异莫测，上次大典……”
“嗯嗯，”
陆凡终于放下玉壶，抬头，眼睛发亮，“小秦，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有片楼阁挺热闹，是不是有卖特产的地方？
或者美食街？
这辰极法殿的食堂在哪个方位？
味道咋样？”
秦羽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脸憋得通红：“前辈！
此刻岂是关心口腹之欲之时！
还有百花星座的圣女，魅惑天成，一曲百花凋零能蚀人神魂。
万兽星垣的少主，可与太古遗种血脉共鸣，化身荒古凶兽。
还有……”
他掰着手指，如数家珍般将打探到的各路天骄的可怕之处一一倒出，语气越来越急。
一位白发长老也凑过来，忧心忡忡地补充：“是啊，陆前辈，据闻玄冥古星此番出了一位怪胎，天生道瞳，能窥破万法虚实，极难对付。
还有那天机星域的传人，推演之术鬼神莫测，未战便能先机……”
陆凡一边听，一边踱步到窗边，望着外面奇特的霞光天空，忽然指着远处一片悬浮的、由琉璃般藤蔓编织而成的巨大平台问道：“诶，那边闪闪发光的地方是干嘛的？
看着挺好玩的，能去逛逛吗？”
秦羽和长老们彻底无语了。
秦羽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前辈！
那些稍后再说！
当务之急是商议对策！
明日便是第一轮筛选，据说是在三千法碑林中进行感悟比拼，考验的是对天地法则的亲和与理解。
您虽战力超群，但此关取巧不得，万一……”
他不敢说下去，生怕一语成谶。
陆凡的晋升速度确实恐怖，但这法则感悟需要的是水磨工夫和天赋，他实在没底。
陆凡终于转过身，拍了拍秦羽的肩膀，一脸“你放心”的表情：“安啦小秦，不就是看几块破石头嘛，简单。
我现在只关心两个问题：第一，食堂开饭了没？
第二，哪里能买到本地土特产？
我答应给……咳咳，给朋友带礼物的。”
看着陆凡那清澈中带着一丝愚蠢眼神，秦羽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所有关于强敌的警告、关于危机的描述，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内心哀嚎：前辈啊前辈！
我知道您厉害，可这是辰极天坛！
汇聚了十二星垣的顶尖妖孽！
您能不能稍微……稍微紧张一点点啊！
就在这时，宫苑外传来一个略带傲慢的声音：“浮黎古星域的各位，法殿为各星域代表准备了接风宴席，请随我来吧。”
陆凡一听“宴席”二字，眼睛顿时亮得像星辰，瞬间来了精神，一把拉住还在忧患中的秦羽：“走走走！
小秦，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说罢，也不管秦羽和几位长老那如丧考妣的脸色，兴冲冲地就跟着那传令的法殿侍者往外走，嘴里还嘀咕着：“希望有红烧狮子头那样的菜，不过外星球的狮子头，会不会真是狮子头啊？
有点期待……”
留下秦羽等人面面相觑，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认命般地跟了上去。
秦羽望着陆凡那没心没肺、仿佛真是来旅游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祖宗欸！
您可千万要靠谱一次啊！
浮黎古星域的脸面，还有那珍贵的九转轮回破障丹，可全都指望您了！
万一您吃饭的时候因为抢菜跟人打起来……那画面太美，秦羽不敢想。
……
宴会设在云端一座巨大的琉璃台上，仙酿灵果琳琅满目，更有诸多陆凡闻所未闻的珍馐，灵气氤氲，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其他星域的天骄们大多矜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目光偶尔扫过全场，带着审视与较量。
唯有陆凡，入了席便如同蛟龙入海，风卷残云。
他压根不用餐具，看中哪个，隔空一抓便落到面前，吃得啧啧有声，全然不顾周遭那些惊愕、鄙夷的目光。
天武星座的武罡看得眼角直抽搐，低声骂了句“饿死鬼投胎”。
玄冥星座的冥皓则冷冷一笑，愈发认定此人不足为虑。
秦羽坐在陆凡旁边，如坐针毡，脸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只能小口啜饮着杯中的灵液，食不知味。
“唔，这个不错，小秦你尝尝！”
陆凡将一块烤得金黄流油、不知何种灵兽的腿肉塞到秦羽面前，差点怼到他脸上。
“前、前辈，您慢用，晚辈不饿……”
秦羽慌忙摆手。
“客气啥！”
陆凡不由分说，又给自己捞了一大碗类似汤羹的东西，咕咚咕咚喝下，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嗝……味道还行，就是灵气淡了点，不如咱们那的实在。”
他这嗓门不小，附近几桌的人都听见了，顿时引来一片嗤笑。
灵气淡？
这辰极法殿的宴席，所用食材无不是顶尖灵物，这浮黎来的小子，果然没见识！
陆凡浑不在意，继续他的扫荡大业，直到肚皮滚圆，才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饱了饱了，回去睡觉。”
回到那偏僻宫苑，秦羽还想再叮嘱一下明日法碑林的事宜，却见陆凡打着哈欠，径直进了房间，丢下一句：“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别吵我啊小秦。”
房门“哐当”关上，留下秦羽在门外凌乱。
……
翌日，三千法碑林。
这是一片浩瀚无边的石林，一根根形状各异、高耸入云的巨大石碑矗立着，表面刻满了天然形成的玄奥纹路，散发着浓郁的法则气息。
此处乃辰极法殿的一处修炼圣地，每一块法碑都蕴含着一种独特的天地规则碎片。
来自十二星垣的近千名天骄齐聚于此，个个神色肃穆，眼神炽热。
按照规则，他们需在限时内，尽可能多地引动法碑共鸣，感悟其中法则，以共鸣数量和质量定排名。
主持大典的法殿长老宣布开始后，众人立刻各显神通。
有的盘坐碑前，手掐印诀，神识探出。
有的身法灵动，穿梭于碑林之间，寻找与自身最为契合的法碑。
更有甚者，直接祭出法宝，辅助感悟。
一时间，碑林内灵光闪耀，道韵流转，气氛紧张而激烈。
武罡选择了一块蕴含刚猛毁灭气息的巨碑，周身气血沸腾，试图以力证道，引动碑文轰鸣。
冥皓则悄无声息地融入一块阴影般的石碑前，气息变得缥缈难测。
百花圣女轻抚瑶琴，音波如水，温柔地拂过周遭碑石……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唯有陆凡。
他慢悠悠地走在碑林边缘，东瞧瞧，西看看，对那些散发着强大波动的法碑似乎毫无兴趣。
最后，他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找了块表面光滑、几乎没什么纹路的矮胖石碑，停了下来。
然后，在秦羽以及不远处几位偶尔关注他的天骄呆滞的目光中，陆凡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了一张躺椅！
熟练地展开，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陆凡打了个巨大的哈欠，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甚至还拿出个眼罩戴上，不一会儿，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秦羽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险些道心失守。
几位注意到这一幕的法殿执事，也纷纷皱眉摇头，对浮黎古星域的观感更是跌落谷底。
“朽木不可雕！”
武罡百忙中瞥见，冷哼一声，更加专注自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
碑林中，不断有法碑被引动，发出或高或低、或清越或沉浑的鸣响，道道法则霞光垂落，将感悟者笼罩。
成功者面露喜色，失败者则焦急寻找下一目标。
而角落里的陆凡，睡得无比香甜，甚至还翻了个身，咂了咂嘴，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然而，诡异的事情，就在这静谧中发生了。
那些遍布碑林、需要天骄们耗费心神才能引动一丝感应的天地法则，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吸引，自发地、轻柔地朝着那个呼呼大睡的身影流淌而去。
并无丝毫针对某一块特定的法碑，而是弥漫在整个法碑林空间内的、所有法则气息的汇总。
它们如同温顺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聚到陆凡身边，然后，丝丝缕缕，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体内。
他身下那块原本平平无奇的矮胖石碑，此刻表面竟也泛起微光，一些隐藏极深的纹路悄然浮现，散发出一种厚德载物、包容万象的奇特韵律，与陆凡周身流转的气息隐隐相合。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没有刺目的光华。
整个过程平和、自然，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陆凡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睡得更加深沉。
他的气息，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与整个法碑林的法则场域达到了某种玄妙的和谐。
计时即将结束。
大部分天骄都已停下，脸色或喜或忧。
武罡成功引动了七块法碑，冥皓引动了九块，百花圣女八块……这已是极为耀眼的成绩。
主持长老目光扫过全场，开始清点各人引动的法碑数量。
当他的目光落到那个角落，看到依旧在躺椅上酣睡的陆凡，以及……以及陆凡周身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却温和内敛的法则氤氲时，他猛地愣住了。
长老下意识地催动监察阵法，感知那片区域的法则流动。
下一刻，他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僵住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阵法显示，其实不是陆凡引动了某几块法碑，而是……整个法碑林空间内，超过九成的游离法则气息，都在自发地、持续地向他汇聚！
这已经不是引动几块碑的问题，这简直是……成了这片天地的法则核心！
“浮黎古星域，陆凡……”
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寂静的碑林中响起，“法则亲和……超等！
无需具体计数，直接晋级！”
哗
全场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包括武罡、冥皓等顶尖天骄，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戴着眼罩、嘴角似乎还有一点晶莹口水的家伙身上。
睡着了……直接晋级？
秦羽张大了嘴，看着躺椅上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睡得正香的陆凡，又看了看那位宣布结果后表情复杂的长老，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样……真的可以吗？！”
而陆凡，只是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句：“鸡腿……别跑……”
翻个身，继续他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