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后台的喧嚣还没散去,镁光灯的余温还停留在空气中,晏明洲脸上的笑意没减,眼角的余光却扫过后台拥挤的人群,演员们还在互相道贺,记者们举着相机穿梭,可他的眼神已经微微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中山装的袖口。
老炮儿,这词透着浓浓的京城味儿,不是指街头打打杀杀的混混,是那些扎根在体制边缘,靠着父辈人脉和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在灰色地带游走的特殊群体。
他们官面上或许查不到像样的头衔,手里却握着隐形的权力,钻政策空子的本事比谁都精,护起自己的蛋糕时手段更是软硬兼施。
“有多不好动?” 晏明洲没追问细节,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心里开始快速盘算,能让顾岩都觉得棘手的,背景绝对不简单。
顾岩脸色难看得很,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他们,才凑得更近,“这么说吧,你看中的王府井那块地,名义上归东城区城建开发公司,可实际上那公司就是几个大院子弟凑钱搞的皮包公司,没什么实际业务,就靠倒腾土地赚钱。”
“领头的叫四爷,真名叫董建军,他爹是当年跟着太祖打江山的老干部,虽然早就退居二线了,但门生故旧遍布京城各个要害部门,从公安、建委到规划委,到处都有能给他递话的人。”
顾岩顿了顿,咽了口唾沫,“这些人油滑得很,明面上你挑不出半点毛病,合同、手续样样齐全,可你要是动他们的蛋糕,他们有的是办法给你使绊子,让你寸步难行。”
晏明洲点了点头,心里彻底有了数,就算顶着爱国标杆和特邀顾问的双重光环,在这座藏龙卧虎规矩比天大的京城里,想顺顺利利拿到核心地块,终究没那么容易。
农历新年刚过,京城还裹在节日的余温里。大街小巷的红灯笼还没摘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鞭炮味,偶尔还能听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笑声。
晏明洲再次抵京,待遇与上次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不再是那辆半旧的上海牌轿车,也不再是简陋的招待所。
市里直接派了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 100 专程到机场接机,京 A8 开头的车牌在阳光下格外扎眼,一看就是特权车辆。
他被安排下榻在钓鱼台国宾馆,这是当时国内最顶级的接待场所,房间陈设庄重典雅,红木家具透着厚重感,连茶杯都是特制的骨瓷,上面印着隐晦的花纹。
每天前来拜访的客人络绎不绝,各区的区委书记、区长,各部委的干部,甚至还有军队系统的将领,一波接一波地找上门。
晏顾问、晏先生的称呼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满脸堆笑,递上的名片堆成了小山,带来的特产摆满了客厅。
“晏顾问,您看我们西城这块地怎么样?紧邻金融街,交通便利,未来潜力无限!” 西城区的张书记亲自陪着考察,指着地图上的地块,语气急切,“您要是投资,我们区里一定一路绿灯,所有手续优先办!”
“晏先生,朝阳这块地才是黄金宝地!未来这里要建成国际贸易中心,您建商业中心,正好契合规划!” 朝阳区的李区长不甘示弱,拉着他看地块实景,“我们还能给您争取税收优惠,解决员工落户问题!”
晏明洲表面上风光无限,笑容温和地应付着各方热情,心里却门儿清,这些热情背后一半是对他身份的认可,另一半是看中他手里的巨额资金。
他要的不是普通地块,是市中心最具商业价值的黄金宝地,尤其是王府井旁那块,地理位置绝佳,人流量大,建成高端商业中心绝对能成为京城的新地标。
晏明洲很快公开了自己的投资意向,目标直指王府井旁的核心地块。
他抛出的条件,优厚到让区里的领导都激动得差点当场拍板:“第一,所有投资全额由我个人承担,不需要政府出一分钱,不占用公共资金,第二,商场建成后,每年利润的 30% 无偿捐给北京市教育基金,用于改善中小学办学条件,第三,引进最先进的港式商业管理模式,保证商场运营质量,第四,项目建成后,至少解决三千人的就业问题,优先招聘本地居民。”
这个方案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堪称完美,不花政府钱,还能带来税收、就业和公益贡献。
区里市里一路绿灯,各种审批文件以最快的速度办了下来,负责对接的工作人员都笑着说:“晏顾问,您这项目是我见过审批最快的,没人不支持!”
可就在最后一步,项目提交到市规划委员会进行最终备案时却突然卡住了。
一卡就是半个多月。
晏明洲让陈默去打听情况,得到的理由千奇百怪,个个冠冕堂皇:“对不起啊晏顾问,最近我们正在对王府井地区的整体规划进行新一轮调整,您的项目需要暂时搁置,等规划确定了再说。”
“哎呀晏先生,真不巧,您看中的那块地,地质勘探有了新发现,下面好像有一条潜在的地下管线,可能影响施工,需要重新勘探,这个时间不好说。”
“晏顾问,我们非常欢迎您的投资!但您也知道,市中心的项目牵一发而动全身,关系到首都形象,我们必须慎之又慎,还需要再开几次专家论证会确保万无一失。”
陈默气得直跺脚:“老板,他们就是故意刁难!哪有这么多巧合?”
晏明洲坐在国宾馆的套房里,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他早就料到四爷会出手,没想到对方动作这么快,手段这么隐蔽。
这些借口听起来无懈可击,可每一个都掐在了关键节点上,明摆着就是不让项目推进。
“是四爷他们干的。” 顾岩把一叠调查资料拍在晏明洲面前,脸上满是无奈和歉意,“我托人查了半个多月,市规划委员会里分管备案审批的三个副主任都是四爷他爹当年的老部下,还有一个是他爹的警卫员,后来转业到了规划委,只要四爷那边不点头,你的项目别想过备案这关。”
资料里附着四爷的照片和详细背景,董建军,四十多岁,穿一件普通的蓝色夹克,留着利落的板寸,长相平平无奇,扔在人堆里根本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京城爷们特有的混不吝,带着傲气,嘴角还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
“有意思。” 晏明洲拿起照片,指尖划过四爷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更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四爷亲自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客气得挑不出半点毛病,带着浓浓的京腔:“哎哟,是晏顾问吗?您好您好!我是小董啊,董建军!久仰您的大名,您捐两亿美金搞文化复兴的壮举我们全京城的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晏顾问,您来京城这么久了,我一直想请您吃顿饭,当面跟您请教请教,可又怕您太忙不敢打扰,正好今儿个我攒了个局,都是几个朋友,想跟您认识认识,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啊?”
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看看对方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晏明洲笑着答应了:“董先生客气了,能赏脸吃饭是我的荣幸,时间地点您定。”
饭局设在后海的一家私房菜馆,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朱红色木门,一看就不对外开放。
推开大门里面别有洞天,小小的院子里种着翠竹,搭着小桥流水,曲径通幽,角落里摆着石桌石凳,透着低调的奢华,显然是自己人才知道的隐秘场所。
四爷董建军亲自在门口迎接,一见到晏明洲就快步上前,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刻意,像是在宣示主权:“晏顾问!可把您盼来了!您能来,真是让我这小院蓬荜生辉啊!”
酒桌上,董建军表现得滴水不漏,频频给晏明洲敬酒,恭维话一套接一套:“您是我们做生意的榜样,有格局、有情怀,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我董建军绝不含糊!”
可酒过三巡,话里的试探就变成了赤裸裸的威胁。他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地说:“晏顾问,您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懂规矩,这北京城啊跟国外不一样,水深得很,人情关系比合同文件管用多了。”
“您是天上的龙,我们呢就是这池子里的坐地虎,龙来了我们肯定欢迎,也愿意给龙腾地方,但您也得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地头蛇不是?这池子就这么大,您要是把水都占了,我们这些人可就没地方待了。”
他话说得委婉,眼神里的威胁却再明显不过,京城的蛋糕就这么大,你一个外来的过江龙别想动我们的既得利益。
晏明洲只是微笑着听,偶尔点头附和,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菜,心里却已经有了计较,跟这种人讲道理没用,得用他们能看懂的方式亮出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