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蓝色的琉璃光矛缓缓消散在泉眼深处,如同最后一缕星光隐没于黎明。海心岛上,万籁俱寂,唯有星辉泉眼流淌着愈发纯净、磅礴的幽蓝光芒,发出轻柔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嗡鸣。那是一种卸去枷锁后的舒畅,一种重获新生的欢愉。
苏晚晚独立泉畔,身形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有些单薄,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最后那引动星穹、整合灵枢的一击,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心神与力量。识海中那暗金色的神核虽然品质惊人,此刻也光芒黯淡,旋转缓慢,如同过度磨损的精密齿轮。经脉中刚刚提升到“凝真”后期的真元,也近乎枯竭。
但她站得很稳。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脚下这片大地、与头顶这片苍穹紧密相连的感觉,支撑着她。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外来者,一个被迫卷入的“钥匙”,而是真正成为了星宿海灵枢的一部分,成为了这片古老土地的守护者之一。
凤栖梧挣扎着起身,示意两名伤势较轻的守月战士扶住几乎力竭的苏晚晚。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已承载了如此多重担的女子,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感激,更有一种看到希望的火光。
“苏姑娘,大恩……”凤栖梧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由衷的感佩。
苏晚晚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她的目光落在月无瑕安静的遗容上,又扫过岛上狼藉的战场和那些永远沉睡的守月战士,心中沉重。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痛。
“当务之急,是善后,以及……防备‘暗影’的反扑。”苏晚晚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封印虽被重创,但并未根除。其背后的存在,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强提精神,借助与灵枢的共鸣,神识再次细细扫过泉眼深处。那道主锁链确实被摧毁了大半,只剩下几截残根如同腐肉般附着,另外两道副锁链也光芒黯淡,暂时失去了活性。但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毒蛇潜伏般的冰冷恶意,依旧盘踞在灵枢的最深处,与遥远西方那个恐怖源头保持着微弱的联系,伺机而动。
“必须尽快弄清楚这封印的最终源头,以及‘暗影’的真正目的。”苏晚晚蹙眉沉思。慕容芷和月无瑕的传承中,关于“蚀灵封印”和“暗影”核心的记载都语焉不详,似乎触及到了某种禁忌。
就在这时,那平静下来的星辉泉眼,忽然再次产生了异动!
并非躁动,而是如同响应苏晚晚的思绪般,泉眼中心那幽蓝的光芒开始向内收敛、凝聚,最终化作一团人头大小、不断旋转的、内蕴无数细碎星光的液态光球!光球缓缓上升,悬浮在泉眼上方尺许之处,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吸引力。
一股清晰无比的意念,从光球中传递出来,直接映入苏晚晚的识海——那是星宿海灵枢残留的、关于自身被侵蚀过程的记忆碎片,以及……一幅更加完整、更加清晰的星图!
这星图,远比苏晚晚之前得到的那张皮纸和散页更加宏大、精密!它不仅标注了七大灵枢的光点,更描绘出了连接这些光点的、如同人体经络般的能量脉络!整个图案,赫然构成了一只展翅翱翔的、横跨了整个认知中土疆域及西域的巨大玄鸟形态!
星宿海(西窍)位于玄鸟的右翼核心,而鹰庐下的那个节点(基石)则位于玄鸟的左足!其他五个光点,分别对应着玄鸟的头、尾、左翼、右足及心脏部位!
而在这玄鸟星图的心脏位置,光芒最为璀璨,旁边以古老的密文标注着两个字,苏晚晚瞬间解读出来——“归墟”!
真正的归墟之眼,不在星宿海,而在那玄鸟的心脏!星宿海,只是其力量映照显化的“西窍”门户!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带着星宿海独特印记的灵枢本源之力,从那液态光球中分离出来,如同醍醐灌顶,缓缓注入苏晚晚近乎干涸的体内!
这股力量温和而浩瀚,远非之前那些需要炼化提纯的能量可比。它仿佛本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融入她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受损的经脉,补充着她枯竭的真元,温养着她疲惫的神识。
苏晚晚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全力引导、吸收着这股灵枢的赠予。
她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壮大!“凝真”后期的境界被迅速巩固,并向着巅峰稳步推进。原本黯淡的暗金色神核重新焕发出光彩,体积虽未明显增大,却变得更加凝实、深邃,表面流淌的三色光晕更加灵动自然,对周围能量的感知和掌控力也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更重要的是,那幅完整的、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玄鸟星图,如同最精密的烙印,深深铭刻在了她的识海深处,与她的灵魂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她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在那星图标记的其他几个光点方向,传来或强或弱的、同源而亲切的呼唤。
这不仅仅是地图,这更像是一份传承,一份指引,一份责任!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升高,阳光驱散了星宿海最后一丝夜寒时,苏晚晚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状态已然恢复了大半,虽未完全回到巅峰,但精神奕奕,眸光清澈而坚定。她感受到自身与这片土地的连接更加紧密,一个念头,便能引动周围海子的水汽与星光残余的能量。
她站起身,那团液态光球已然消失,重新融入了泉眼之中。星辉泉眼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深邃,仿佛积蓄着力量。
“苏姑娘,你感觉如何?”凤栖梧关切地问道。守月族人也围拢过来,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已无大碍。”苏晚晚点头,随即神色一肃,“凤长老,星宿海危机暂解,但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我得到了灵枢传承的星图,必须尽快赶往其他灵枢所在,尤其是‘归墟’核心,阻止‘暗影’的最终阴谋。”
她看向西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下一个目标,是这里。”她以神识在众人心中勾勒出星图的一角,指向位于玄鸟左翼的一个光点。那个位置,根据星图显示和慕容芷传承的地理知识对照,应该是在川西雪山一带,一个名为“墨尔多”的神山附近。
“墨尔多神山……那是吐蕃苯教的圣地之一,传闻与古老的象雄文明有关,极其神秘排外。”一位见识广博的守月长老面露难色,“而且路途遥远,艰险异常。”
“再难也要去。”苏晚晚语气坚决,“‘暗影’绝不会给我们喘息之机。我们必须抢在他们之前,联合所有还能联合的力量,修复灵枢,加固封印。”
她顿了顿,看向凤栖梧:“凤长老,星宿海初定,守月一脉需要休养生息,重建家园。允禵此人……”她看了一眼依旧昏迷不醒的允禵,“留之无用,杀之恐引朝廷震怒,或许可废其修为,交由你们看管,作为与朝廷周旋的一张牌。凌昊统领那边……”
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关切,星宿海外围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了阵阵隐约的厮杀声,以及一声熟悉的、充满愤怒与决绝的长啸!
是凌昊的声音!而且,声音正在迅速向着海心岛方向靠近!
“是凌统领!他们突围过来了!”一名负责警戒的守月战士惊喜地喊道。
只见迷雾翻涌,数十道狼狈却依旧带着彪悍气息的身影,护着中间一个血染征袍的高大男子,且战且退,正向海心岛冲来!正是凌昊和他麾下残余的司晨部战士!他们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数量远超他们的银狼卫,为首的,正是脸色阴沉、眼中几乎喷出火来的萧决!
萧决显然也发现了海心岛的异状,看到了那平静的泉眼和岛上严阵以待的众人,尤其是看到了安然无恙(表面上)的苏晚晚和昏迷的允禵,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苏晚晚!放开王爷!否则今日必将尔等碎尸万段!”萧决厉声喝道,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似乎也感应到了星宿海能量场那平和却深不可测的变化。
凌昊等人终于冲上了海心岛,与凤栖梧等人汇合。他浑身是伤,甲胄破碎,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看到苏晚晚无事,月无瑕陨落,岛上惨状,他虎目含泪,却只是重重抱拳:“苏姑娘,长老!凌昊……来迟了!”
“来的正是时候。”苏晚晚看着他,又看向岛外围拢过来的、杀气腾腾的银狼卫,眼神平静无波。
她上前一步,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萧决身上。她没有释放任何气势,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
然而,就是这平静的目光,却让身经百战的萧决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片星宿海的意志。
“萧将军,”苏晚晚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与水声,“允禵勾结‘暗影’,图谋不轨,囚禁玄鸟守者,其行当诛。念在其尚有可用之处,暂留其性命。你等此刻退去,我可做主,允你们带走他。若执意要战……”
她微微一顿,抬起手,并未引动任何惊天动地的能量,只是轻轻向旁边一个不大的海子一指。
随着她指尖落下,那海子的水面无声无息地一分为二,露出下方湿润的泥土,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天刀斩开!数息之后,海水才缓缓合拢。
举重若轻!言出法随!
这不是武技,不是法术,而是对这片天地能量的绝对掌控!
萧决和他身后的银狼卫们,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们终于明白,眼前的苏晚晚,已非吴下阿蒙,其手段已然通玄!
“……那便,埋骨于此,与这星宿海的万千海子为伴吧。”苏晚晚淡淡地说完了后半句。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但却拥有着足以让人信服的力量!
萧决脸色变幻不定,看着昏迷的允禵,又看着深不可测的苏晚晚和虽然伤亡惨重却同仇敌忾的玄鸟族人,最终,极度不甘地狠狠一跺脚。
“撤!”
银狼卫如蒙大赦,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重新聚拢的淡淡雾气之中。
危机,再次解除。
苏晚晚看着退去的追兵,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朝廷、暗夜之眼、青木王……各方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而她前方的路,通往雪域高原的路,注定更加崎岖难行。
她转身,看向凌昊、凤栖梧和残存的守月族人,目光坚定。
“整顿一日,明日出发,前往川西,墨尔多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