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宸王府的飞檐染成墨色，书房内却亮着暖黄的烛火，将窗棂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斑驳交错。
姜临月提着食盒踏入门槛时，萧清霁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一层绣着暗纹的素色锦毯，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南疆毒草录》，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滑动，神色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眸看来，目光没有半分绕弯子，直接落在姜临月手中的食盒上，声音虽带着病后的轻哑，却透着不容回避的笃定：“你既已夜探瑶光阁据点，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今日来我这里，就不必再以‘送药膳’为借口。说吧，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姜临月心中微凛。
萧清霁的暗卫果然消息灵通。
她也不再遮掩，将食盒放在桌案上，掀开盖子，里面并非预想中的药膳，而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她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用油纸包裹的“惑心草”样本，以及几封叠得整齐的密信副本：“王爷既已知晓，我便直言。
自上次宫宴察觉苏芷依异常后，我便一直在调查瑶光阁，以及近期京城频发的离奇死亡事件。
这些死者死前都与瑶光阁有过接触，而这‘惑心草’，便是他们丧命的关键。”
萧清霁放下手中的医书，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指尖抵在唇边，待咳意稍缓，才伸手拿起一株“惑心草”。
暗绿色的叶片边缘泛着淡紫晕，凑近便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像极了腐烂的蜜糖。
“这草并非中原所有，”他指尖轻轻拂过叶片表面的绒毛，“我曾在一本西域古籍中见过记载，名为‘迷魂藤’，原产于南疆瘴气之地，寻常药铺根本见不到。你查到它与瑶光阁的关联了？”
“不仅有关，还与苏芷依脱不了干系。”
姜临月点头，指尖悄然凝聚起一丝淡蓝色的空间能量，如同薄雾般笼罩在“惑心草”上。
在空间的特殊视角下，草叶内部的脉络清晰地呈现在两人眼前，甚至能看到隐藏在叶脉中的细微黑色毒素，正随着空气流动缓缓挥发。
“我借助特殊方法分析过，这‘惑心草’含有两种致命成分：一种是强烈的致幻剂，少量使用便能让人陷入幻觉，听从他人指令；
另一种是成瘾性毒素，长期服用会逐渐损害神智，最终导致心脏衰竭而死——这与那些离奇死亡者‘无外伤、无中毒迹象’的症状完全吻合。”
萧清霁的眼神沉了下来，指节微微收紧，将“惑心草”放回木盒：“苏芷依用这草控制人？她想做什么？是为了淑妃，还是另有图谋？”
“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我在瑶光阁据点的药材库暗格里，找到了这几封密信。”
姜临月将密信推到萧清霁面前，信纸是特制的桑皮纸，上面的字迹用特殊墨水书写，只能隐约看到“宫宴”“太后”“殿下”等零散字眼，“我怀疑，她们的目标是宫廷，甚至可能与皇位继承有关。
毕竟，苏芷依如今深得淑妃信任，而淑妃一直想扶持三皇子登基。”
萧清霁拿起密信，对着烛火仔细查看，试图透过火光看清字迹，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
他放下密信，沉吟片刻，忽然开口：“你夜探瑶光阁时，可有遇到异常？”
姜临月想起巷口阴影中苏玲珑的身影，如实说道：“遇到了埋伏，多亏王爷的暗卫出手相助，才得以脱身。
不过在混乱中，我看到了苏家的真千金苏玲珑。
她就站在巷口的阴影里，静静看着我们与瑶光阁的人打斗，眼神很复杂，既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通风报信，待我想靠近时，她便消失了。
后来我在瑶光阁药堂为贫苦老夫妇解围时，又在街角看到了她，依旧是远远地观察。”
她顿了顿，补充道：“苏家对外宣称苏玲珑‘自幼体弱，养在庄子里’，可我两次见到她，都觉得她身手敏捷，眼神里藏着与‘体弱’不符的警惕和冷意。
这个女子，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萧清霁听到“苏玲珑”的名字，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敲击着桌案：“我的玄鹰卫也在追查这个女子。
他们查到，苏玲珑一个月前被一对农户老夫妇送回苏家认亲，苏鸿虽承认了她的身份，却将她安置在府中西跨院，形同软禁。
既不让她接触外人，也不给她应有的千金待遇，甚至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她做。”
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几分冷意：“更重要的是，玄鹰还查到，苏鸿最近频繁与淑妃接触，两人私下商议，想在三个月后的宫宴上，向陛下请旨，将苏芷依指婚给三皇子萧云澈。”
“指婚给三皇子？”姜临月惊讶地挑眉，“苏芷依是冒牌千金，苏鸿不可能不知道。
他宁愿用一个冒牌货联姻，也不愿承认亲生女儿，为了权势，竟做到这份上？”
“苏鸿本就是个利欲熏心之人，”萧清霁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对他而言，能为苏家带来权势的‘女儿’，才是好女儿。
苏芷依有瑶光阁和淑妃撑腰，比一无所有的苏玲珑有用得多，他自然会选择前者。
只是他恐怕没想到，苏芷依也未必是真心帮他。
瑶光阁的野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大。”
两人沉默片刻，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萧清霁忽然又咳嗽起来，这一次咳得比之前更厉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姜临月下意识地起身，快步走到软榻旁，伸手探向他的脉搏。
指尖触及的皮肤微凉，脉象虽依旧虚弱，却比上次复诊时平稳了许多，体内那股噬人的阴寒之力，也收敛了不少。
“王爷的身体好了些，”她收回手，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关切，“只是还需注意休养，切不可再动气。
我今日带来的药膳里加了润肺的百合和莲子，王爷记得趁热吃。”
萧清霁抬眸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手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那是夜探瑶光阁时被机关划伤的，能看出当时伤口的深浅。
“你的伤还没好，就忙着查案、送药膳，”他的声音软了几分，眼底的欣赏与信任愈发明显，“倒比我这个病人还不懂得爱惜自己。”
姜临月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别开视线，走到桌案旁整理木盒：“王爷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毕竟，瑶光阁的事若不查清，还会有更多人丧命。”
话虽如此，她却知道，在萧清霁面前，她早已卸下了部分心防。
不再是那个时刻紧绷、事事谨慎的将军府大小姐，偶尔也会流露出真实的担忧与关切。
萧清霁看着她的侧脸，烛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他忽然开口：“关于密信上的特殊墨水，我或许能帮你。”
姜临月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王爷有办法破解？”
“我府中有位老管家，姓林，曾在太医院当了三十年的文书，专门处理密信破译之事。”
萧清霁点头，“他手里有一本《墨谱》，记载了各种特殊墨水的配方与破解之法，或许能解开这些密信。
明日我让他去将军府找你，顺便将我整理的瑶光阁据点分布图带给你。”
姜临月心中一喜，连忙道谢：“多谢王爷！若是能破解密信、拿到据点分布图，调查就能事半功倍了。”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萧清霁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木盒上，“夜探之事凶险，下次若再行动，务必带上我的暗卫。
‘玄鹰’的人熟悉瑶光阁的守卫布局，能帮你避开不少危险。”他顿了顿，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你的安全，比查案更重要。”
姜临月心中一暖，喉间有些发涩，只能用力点头：“我知道了，多谢王爷关心。”
夜色渐深，王府的梆子敲了三下。姜临月收拾好木盒，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府了。王爷好好休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
萧清霁没有起身，只是看着她走到门口，在她即将跨出门槛时，忽然开口：“临月。”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非“姜大小姐”。
姜临月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映着烛火的微光，藏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笃定。
“万事小心。”他只说了四个字，却比千言万语更让人心安。
姜临月弯了弯唇角，轻声应道：“王爷也保重。”
说罢，她转身走出书房，廊下的灯笼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王府的青石板路上，一步步走向夜色深处。
回到将军府后，姜临月将“惑心草”样本交给青禾，叮嘱她妥善保管，又将密信锁进书房的暗格，静静等待明日林管家的到来。
而此时的苏府西跨院，苏玲珑正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手中的惑心草汁液。
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瓶子，眼底的冰冷渐渐褪去，第一次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上一世，她孤立无援，最终死在三皇子的冷宫中；
这一世，或许真的有人能帮她打破命运的枷锁，向苏芷依、苏鸿，还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讨回公道。
她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宸王府的方向。
夜色浓稠，星光黯淡，可她的眼中，却悄然燃起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