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融在夜风里,却清晰地传入周砚耳中:
“If you say you’re the firework at the bay...”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
“I wish I could be a wave...”
(我是浪花的泡沫)
“After the rain, you light up the gray...”
(雨后你点亮了灰暗)
周砚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跳仿佛也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倏地抬眸,望向身旁的沈昭。
路灯柔和的光线洒在她脸上,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望着远方,带着一种朦胧的、仿佛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专注。
她只是随口哼唱出那几句歌词,像是在回味旋律,又像是无意识的感慨。
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含义指向。
可听在周砚耳中,每一个单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他最深的心弦上。
Far away you’re the galaxy from space...
(如果说你是遥远的星河)
with the stars you kiss my face...
(耀眼得让人想哭)
I’ll go everywhere after your trace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when I’m lonely I will learn to embrace…
(总在孤单时候眺望夜空)
他望着她,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仿佛盛满了整个夜空的星光,亮得惊人,深处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悸动和酸涩。
她不会知道,这几句歌词,几乎精准地描述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从未宣之于口的情愫。
他是那个仰望烟火和星河的人,是那个愿意成为浪花泡沫去追逐光芒的人,是那个在孤独中学会拥抱这份遥远念想的人。
沈昭念完,似乎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周砚,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过于明亮、仿佛藏着万千星辰又带着某种脆弱感的眼睛里。
她微微一怔。
周砚迅速垂下了眼睫,掩去了眼底所有失控的情绪,只留下微微发红的耳根暴露在夜色中。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到了。”
他指了指前面的公寓楼大门。
“嗯,到了。”
沈昭收回目光,心里却因为他刚才那个异常明亮的眼神而泛起一丝微妙的波澜。
“再见。”
“再见。”
周砚站在原地,看着沈昭走进公寓楼,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他却没有立刻离开。
只是独自站在深夜的风里,许久许久。
耳边似乎还在反复回荡着她刚才轻念歌词的声音,和餐厅里那首让他心脏骤停的歌。
I’ll go everywhere after your trace…
晚风带着凉意拂过他发烫的耳根,却吹不散心头那片滚烫的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抬眸的瞬间,目光却猛地定在了不远处——
路灯昏黄的光晕下,林耀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光线从他头顶洒落,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沉郁至极、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压抑气息。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直直地、穿透清冷的空气,落在周砚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骄傲和光芒,也没有了上次实验课时的愤怒和不甘,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深不见底的……空洞和疲惫。
仿佛所有的挣扎和情绪都已经被消耗殆尽,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周砚的心微微一沉。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了。
远处街道的车流声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路灯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和彼此间无声的对峙。
没有言语,没有挑衅,甚至没有了明显的敌意。
但一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复杂的张力,在寂静的夜色里无声地蔓延开来。
周砚清晰地看到了林耀眼底那抹无法掩饰的颓败和……
某种类似于绝望的东西。
是因为看到了他送沈昭回来?
还是因为别的?
周砚不得而知。
他只是在最初的惊讶过后,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他没有避开林耀的视线,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胜利者的姿态,只是用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无波的眼神回望着他。
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不掺杂任何情绪的平静,反而比任何炫耀或嘲讽都更具杀伤力。
林耀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他只是死死地看着周砚。
寂静在两人之间持续蔓延,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周砚以为他会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或者转身离开时,林耀却忽然极其突兀地、声音沙哑地开口了。
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枯木,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和不真实感:
“……我做了一个梦——”
周砚觉得奇怪,眉头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他不明白林耀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这个“敌人”说自己的梦。
林耀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应,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在对着空气呓语,
又像是在艰难地剖开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继续说道:
“梦里……她和我在一起了。”
这句话说完,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肩膀微微垮塌下去,但那双空洞的眼睛却依旧执拗地看着周砚的方向,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波动。
周砚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耀。
林耀看着他毫无波澜的反应,自嘲地、极其难看地勾了一下嘴角,那笑容比哭还令人难受。
“可是梦醒了……”
他声音更哑,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什么都没有。”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无尽的荒凉和绝望。
他不再看周砚,猛地转过身,像是无法再面对这一切,脚步虚浮地、踉跄着,迅速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仿佛被黑暗吞噬。
周砚独自站在原地,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望着林耀消失的方向,许久没有动。
那句“梦里她和我在一起了”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他的心脏,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但他知道,那终究只是一个梦。
转眼时间来到了十一月底。
窗外的梧桐树叶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伸向灰白色的天空。
北风开始显露出真正的威力,刮在脸上带着明显的刺痛感。
学生们纷纷换上了厚厚的冬季校服,呵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天,越来越冷了。
学习的节奏也仿佛随着气温的降低而变得更加紧张急促。
黑板旁边的倒计时数字一天天变小,各科老师讲课的语速似乎都比平时快了几分,试卷和练习册像雪花一样堆满了每个人的课桌。
就在这片第三次月考即将来临的紧张氛围里,沈昭请了一天假,前往指定的考点,参加省作文大赛的现场决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