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阳光把海都市城东片区烤得发烫，陆珩团队的警车在商场、餐厅和娱乐场所之间绕了三圈，排查了名单上的二十几个点位，却连“烛影”信号的半点痕迹都没摸到。
陈默坐在副驾，揉着发酸的后腰，忍不住抱怨：“这坐标也太模糊了，城东这么大，咱们跟在海里捞针似的，再查下去，鞋底都要磨穿了。”
老王把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排查记录，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技术科那边还在优化定位算法，但是坐标信号被多层干扰屏蔽，仍旧无法缩小范围。”
陆珩握着方向盘，目光扫过挡风玻璃前的排查名单，纸张边缘被指尖捏得发皱。
当视线落在“无限镜像迷宫”那行字上时，他踩下刹车，声音冷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今天上午最后一个点，去这。”
警车停在迷宫门口时，陈默先下了车，抬头就看见门楣上挂着的“故障检修中”红色牌子，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迷宫的外墙用镜面玻璃拼接而成，映着路边的梧桐树影，风一吹，树影在镜面上晃荡，像无数个扭曲的鬼影在跳舞。
“检修中还查吗？”陈默伸手碰了碰冰凉的镜面，指尖立刻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心里莫名发毛。
“越‘检修’，越要查。”陆珩推开车门，公文包搭在臂弯里，“老王联系负责人，说市局办案，让他立刻过来开门。”
没等十分钟，迷宫的负责人就跌跌撞撞地跑来，手里攥着一大串钥匙，脸色比纸还白：“警官，我们就是常规设备维护，没出什么事吧？这地方……最近总有些怪事。”
陆珩没解释，只淡淡道：“开门，带我们进去。”
推开迷宫入口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灰尘味。
入口通道两侧全是直立的镜子，刚迈进去，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就从镜中涌出来——陆珩的冷脸、苏棠的白大褂、陈默的警服、老王的笔记本电脑，层层叠叠地映在镜面上，连头发丝的晃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去，这地方也太晃眼了。”陈默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镜中的几十个“陈默”同时抬手，看得他一阵头晕，脚步都有些虚浮，“走两步都分不清哪个是真的自己，这要是闭着眼走，指定撞墙。”
苏棠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电，按下开关，光柱照在镜面上，立刻反射出几十个道细碎的光，落在地面的瓷砖上，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
“光线角度很刁钻，镜面间距和倾斜度都是精心设计的，目的就是让人失去方向感。”
她蹲下身，看着地面瓷砖上的反光，“这种设计，很考验空间逻辑，也很容易让人产生幻觉。”
负责人跟在后面，声音发颤地解释：“这是华先生的设计理念，说是要打造‘沉浸式迷失体验’，年轻人就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陆珩没说话，目光在镜廊中扫过。
每走一步，脚步声都被放大，变成无数个重叠的回响，在通道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人跟在身后。
偶尔有镜片拼接的缝隙，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墙体，像在无数张“脸”上划开的口子，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负责人突然停在一扇紧闭的玻璃门前，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一声轻响，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这里是核心区域，平时不对外开放，只有维护的时候才会进来……里面镜子多，你们小心点。”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核心区域是个约莫十平米的小空间，六面墙全是巨大的落地镜，镜面擦得一尘不染，连呼吸的白雾都能清晰映出。
正中央放着一张透明的玻璃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
死者穿着黑色的丝绸衬衫，双手放在膝盖上，姿势端正得像在参加某种仪式。
但他的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暗红色的血已经凝固，沾在透明的椅面上，像蜿蜒的红蛇，顺着椅腿滴落在地面，洇开小小的血斑。
更恐怖的是，尸体周围散落着无数片破碎的镜片，有的嵌在死者的衬衫上，有的铺在地面上，在镜墙的反射下，视野里瞬间出现了上百个“尸体”。
每个镜面里都有一个穿着黑衬衫的身影，脖颈处的伤口在多重反射中无限叠加。
尸体空洞的眼神仿佛从各个角度“凝视”着闯入者，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陈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镜子，冰凉的触感从后背传来，吓得他立刻转身，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也太瘆人了……跟拍恐怖片似的！”
负责人更是直接腿软，若不是旁边的警员及时扶住他，早就瘫倒在地。
他被警员搀扶着，身体还在不停发抖，脸色惨白得吓人，语无伦次地重复：“好多……好多死人……到处都是……我昨天来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苏棠没理会周围的骚动，从公文包里拿出手套和口罩，慢条斯理地戴上。
她踩着碎镜片走进核心区域，镜片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蹲在尸体旁时，她的影子在六面镜墙上同步蹲下，无数个“苏棠”围着尸体，形成一种诡异的包围感。
“啧，这凶手倒是挺有‘审美’。”苏棠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死者脖颈处的伤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一件艺术品，“把凶杀现场当成行为艺术展来布置，要么是极度自信，要么是……心理扭曲到了极致。”
陆珩站在门口，强忍着镜面反射带来的眩晕感，目光落在尸体和碎镜片上。
无数个扭曲的倒影在视野里晃荡，让他胃里一阵发紧，内心忍不住吐槽：“无数个扭曲的倒影……真是令人作呕的庆典。”
但他表面依旧冷静，声音清晰地传进众人耳中：“老王，立刻联系技术科和法医科，让他们带设备过来，重点查灯光系统和镜面角度。陈默，封锁现场，拉上警戒线，不许任何人进出，包括这里的工作人员。”
“明白！”陈默立刻掏出对讲机，快步走到入口处守着，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周围的镜面——总觉得镜中的自己眼神不对劲，像在盯着自己看，浑身不自在。
苏棠继续检查尸体，指尖划过死者的手腕和脸颊，那里有许多细小的、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被锋利的碎片划过，却又没有明显的受力痕迹。
“致命伤是颈动脉破裂，伤口边缘很平整，应该是被极锋利的薄片划破的，但伤口角度很刁钻，不是正面直接切割，更像是……从某个倾斜的角度‘擦’过去的。”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六面镜墙，“这些细碎的划痕，分布很有规律，不像是挣扎时留下的，倒像是被某种东西折射后刮到的，而且划痕方向都指向同一个中心点。”
“折射？”陆珩走进来，避开地上的碎镜片，鞋底偶尔碰到镜片，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你是说，凶器可能不是直接接触，而是通过镜面反射作用？”
“可能性很大。”苏棠点头，指了指天花板上的一个凹槽，那里有几根裸露的电线，旁边还散落着几片黑色的塑料壳，边缘有灼烧的痕迹，
“你看那里，像是强光照射装置的残骸，应该是被人拆下来了。地面上有冷凝水渍，说明这东西之前运行过一段时间，产生了大量热量，才会凝结出水珠。”
她又蹲下身，捡起一片碎镜片，对着光看了看，“这片镜片的边缘有细微的灼烧痕迹，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金属和化学试剂混合的味道——很可能是某种能量经过镜面反射后留下的残留。”
陆珩接过镜片，指尖能感觉到边缘的粗糙感，凑近鼻尖闻了闻，那股冰冷的化学味更明显了。
他抬头看向镜墙，六面镜子的角度各不相同，有的倾斜向上对着天花板的凹槽，有的偏向地面对着玻璃椅，像是被精心调整过，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反射网络。
“凶手对光学和空间结构很了解，甚至可能参与过这个迷宫的设计，不然不可能这么精准地利用镜面。”
他把镜片递给老王，“收好，装进证物袋，带回技术科检测，看看上面有没有残留的能量痕迹或指纹。”
老王连忙拿出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把镜片装进去，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苏棠走到门口，摘下手套，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夜11点到凌晨1点之间，具体得等法医科解剖后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这不是激情杀人，而是一场精密编排的死亡戏剧——从现场布置到凶器选择，每一步都经过计算，连我们看到后的心理反应，凶手恐怕都预料到了。”
陆珩看着镜墙中无数个重叠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意：“能利用镜子杀人，凶手很懂‘反射’。”
“不止懂反射。”苏棠靠在门框上，语气带着几分凝重，“他还很懂怎么让看到这一幕的人，做一辈子噩梦。你看这些镜面反射出的尸体影像，密集恐惧症看了都得崩溃。这凶手，不仅想杀人，还想折磨每一个看到现场的人，满足他变态的控制欲。”
就在这时，老王突然“啊”了一声，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是迷宫的灯光控制系统界面，代码正在快速滚动。
“陆队，你看这个！”他把电脑转向陆珩，声音里带着几分激动，
“我刚才查迷宫的设备日志，发现有一段运行记录被人为删除了，但通过后台缓存，能恢复一部分。这段记录显示，昨夜11点半左右，迷宫的灯光系统有过一段异常运行，不是常规的照明模式，像是被人预设了某种复杂的光束路径，而且功率比平时高很多。”
陆珩凑过去，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和路径图，指尖在屏幕边缘轻轻敲击，大脑飞速运转：“把恢复的日志保存好，立刻发给技术科，让他们重点分析这段光束路径的走向，看看能不能还原出当时的能量反射轨迹。”
他又转头看向被警员扶着的负责人，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这个迷宫的设计师是谁？还有哪些人能接触到灯光控制系统和核心区域的钥匙？把名单列出来，现在就要。”
负责人扶着墙，努力让自己站稳，声音依旧发颤：“设计师是华辞良先生，就是……就是椅子上的那位。能接触核心区域的，除了我，还有他的助手李思逸，还有两个维护工人。灯光控制系统的密码，只有华先生和李思逸知道，我们都没权限碰。”
“李思逸？”陆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变得锐利，像要穿透眼前的镜面，“立刻联系他，让他现在、马上过来配合调查，告诉他，如果拒不到场，我们会以涉嫌协助调查的名义去请他。”
负责人连忙掏出手机，手指抖得连屏幕都按不准，好几次都输错了号码。
苏棠没闲着，又走回尸体旁，目光落在死者紧握的右手上——那只手蜷缩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小心翼翼地掰开死者的手指，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死者手心深处，藏着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镜片。
这片镜片和周围的碎镜片完全不同，表面有一层特殊的镀膜，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蓝紫色光晕，像蒙着一层薄纱。
“陆队，你看这个。”苏棠用镊子夹起那片特殊的镜片，放进证物袋里，对着光晃了晃，“这片镜片的镀膜很特殊，不属于周围的任何一面镜子，应该是凶手带来的。凶手应该没想到，死者会把这个藏在手里，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疏漏。”
陆珩接过证物袋，盯着里面的蓝紫色镜片，眼神沉了下去。
镜面反射的光落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像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这个无限镜像迷宫，果然藏着不简单的秘密。
而这片特殊的镜片，或许就是解开这场“死亡戏剧”的第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