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战医院的帐篷里,消毒水混着海腥味直冲鼻腔。
墙角水珠“嗒”地滴落,衬得四周死寂。
秦翊躺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像被战火烧透的残垣,只有胸口微弱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左手紧攥成拳,那截从龙旗上扯下的旗绳早已嵌进皮肉,边缘泛红发硬——像是骨头缝里长出了新的根。
军医盯着监护仪,绿线跳动:72次\/分钟,稳得像钟表。
他皱眉,手指蹭了蹭听诊器,“啧”了一声:“昏迷的人呼吸哪有这么齐整?这节奏……倒像在走队列。”
“《铁血长河》,副歌。”小豆坐在床边,嗓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她俯身,耳朵贴到他干裂的唇边,用气声轻轻哼起——低沉、缓慢,一个音符踩着一次心跳。
忽然,秦翊喉结一滚,嘴唇颤了颤。
一丝气音挤出来:“……航道。”
小豆猛地抬头,心口“咚咚”撞肋骨。
她翻出老涂拼死送来的装备包,在血渍斑斑的杂物里扒拉半天,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手绘海图。
角落一条红虚线歪歪扭扭写着:“旧渔船密道,未录入系统”——终点正是“曙光号”的藏身处!
她一把抓起通讯器,手抖得差点按错频段。
刚接通,传来通讯兵低沉的声音:“小豆同志……老涂走了。昨夜高烧,器官衰竭,没救回来。”
眼前一黑,帐篷天顶仿佛打转。
嗡鸣中,对方继续说:“他临终前,在隔离病房墙上……用血写了三个字。”
“走东岔。”
楚瑶听见这三字时,正蹲在礁石后检查潜水设备。
她顿了顿,咬牙:“传令,突击队改道东侧入海口!”
五小时后,海水漆黑如墨。
浪拍岩壁“轰隆”作响,寒意顺着潜水服往骨头缝里钻。
楚瑶第一个跃下,呼吸嘴咬得死紧,身影迅速没入深水。
接近货轮底部时,腕表压力感应器突然狂震——水压雷!
队员们屏息绕行,从维修通道摸进货舱。
刚站稳,头顶喇叭骤然炸响!
“撤退!所有人立即撤退!这是命令!”
是秦翊的声音!嘶吼带着战场上的焦灼与威压,一模一样!
几个新兵脸色刷白,脚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那是刻进骨髓的服从本能。
“砰!”
枪响干脆利落,喇叭炸裂,火花四溅。
楚瑶收枪,冷眼扫过众人:“假的。”声音不高,却压住所有杂音,“记住,真命令,从来不用录音。”
战士们眼神重新聚焦,杀气腾腾。
她一脚踹开主控室门,率先突入。
三分钟,清理完毕。
电脑屏幕上,一段伪造视频即将上传:我方士兵在总督府“屠杀平民”;另一台机子里,资金流向境外,“黑潮”交易链清晰可见。
审讯室灯光惨白,“海狼”独眼反着玻璃似的光。
他咧嘴一笑,血牙森然:“你们抓不住风,也杀不尽海里的狼。杀了我,还会有下一个。”
楚瑶不吭声,只从怀里抽出一封信,轻轻搁在桌上。
信纸稚嫩字迹:“爸,我想你穿军装的样子。”——是小川留下的家书。
她淡淡开口:“你说得对。但你们,永远不会再有下一个小川。”
“海狼”瞳孔猛缩,死死盯住那张纸,良久才沙哑道:“秦翊……他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他不需要记得。”楚瑶目光如刀,一字一顿,“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记得!”
话音落下,野战医院内,监护仪波形猛然飙升!
刺耳警报划破寂静。
医生冲进来大喊:“脑干自主调节启动!要醒了!这是苏醒前兆!”
全岛清剿进入尾声。
小豆给秦翊换背心时,从夹层摸出一张泛黄照片。
塑料膜已被体温焐热。
照片上是个穿八路军军装的年轻人,笑容灿烂,身边站着幼年秦翊的爷爷。
背面钢笔字力透纸背:“家国二字,不在纸上,在骨头上。”
她把照片塞进相框,挂在床对面。
那一夜,秦翊睡得很沉,也很安。
清晨,阳光斜照进帐篷。
他眼皮微微颤动,右手缓缓抬起,指尖隔空轻触相框边缘——动作极慢,却像一场跨越时空的敬礼,确认着血脉里的传承从未断绝。
海边,无名烈士碑巍然矗立。
楚瑶捧着一束白雏菊,轻轻放在碑前。
身后数百战士列队肃立,海风吹得衣襟猎猎作响。
她抽出秦翊的战术匕首,狠狠插进土里——刀柄挺立,如一面无声战旗。
风起,营地中央,一面崭新的龙旗伴着国歌缓缓升起。
阳光倾泻,鲜红的影子铺满整片墓园,像为英魂盖上最暖的被。
医疗直升机传来兴奋呼叫:“报告!秦队生命体征全面回升!脑电出现规律a波!医生说是‘意识重启’征兆!”
人群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北方老宅,秦母默默走上堂屋,伸手为那台停摆多年的挂钟上了发条。
“咔嗒。”
黄铜钟摆晃了一下,秒针开始走动,声音比以往更响、更稳——仿佛回应千里之外那一声微弱却执拗的心跳。
但他们都不知道,在胜利的余晖尚未散尽时,雷达屏幕边缘,三点红点悄然浮现,正高速逼近海岛南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