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的啊!我苦命的女儿和外孙女哦!肯定是陈锋那个挨千刀的又惹了祸,把娃给害了啊!今天他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他没完!” 王桂花拍着大腿,唾沫横飞,尖利的嗓音几乎要划破卫生院清晨的空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陈锋眼神一寒,没有丝毫犹豫,分开围观的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他的出现,瞬间让嘈杂的场面安静了一瞬。
王桂花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找到了正主,火力全开,手指头差点戳到陈锋鼻子上:“陈锋!你个丧良心的!你说!你把朵朵怎么了?!你是不是又去赌,把气撒在孩子身上了?!我告诉你,婉秋和朵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跟你拼命!”
她身后,跟着的是林婉秋那个缩头缩脑的弟弟林建国,此刻也壮着胆子帮腔:“就…就是!姐夫,你也太不像话了!”
陈锋根本没理会他们的叫嚣,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他们,投向站在卫生院门口、脸色苍白、抱着朵朵瑟瑟发抖的林婉秋。女儿似乎被外婆的吵闹吓到了,把小脸埋在林婉秋的脖颈里。
看到妻女无恙,陈锋心中稍定。他转向王桂花,眼神冰冷得像腊月的寒铁,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妈,您闹够了没有?”
一声“妈”,叫得王桂花一怔,这混账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过?
陈锋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语气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力量,继续说道:“第一,朵朵没事,只是昨晚不小心落水,受了惊吓,现在刚打完针,需要静养,不是谁害的。”
他这话,既是说给王桂花听,更是说给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邻居听,先澄清事实。
“第二,”陈锋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我陈锋,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碰赌!以前是我混蛋,对不起婉秋和朵朵。但现在,我醒了!谁要是再拿以前那点破事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王桂花和林建国目瞪口呆,连周围的邻居也都面面相觑,难以置信。这陈锋…怎么像换了个人?
“第三,”陈锋不再看他们,直接转身走到抱着孩子的林婉秋面前,在所有人注视下,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没有掩饰,直接抽出了里面厚厚一沓“大团结”和几张彩色的外汇券!
“嘶——!”
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那厚厚一沓,得有多少钱?!两百?三百?还有外汇券!那可是只有出国人员或者有特殊门路才能弄到的好东西!
王桂花的眼睛瞬间直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所有骂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陈锋无视所有人的震惊,从中数出三张十元的,转身“啪”地一声拍在旁边闻讯出来的老医生手里:“医生,结账!剩下的不用找了,多谢您昨晚及时救治我女儿!”
老医生看着手里崭新的三十块钱(实际费用二十八块五),又看了看陈锋,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回去了。这一举动,无声却有力地证明了陈锋资金的雄厚和来源的正规——要是偷来抢来的,敢这么大方?
陈锋再次面向已经彻底傻眼的王桂花,语气淡漠:“妈,您都看见了?我现在有钱,能养活我老婆孩子。以后我们家的事,不劳您费心。您要是真心疼婉秋和朵朵,就少来添堵,让她们娘俩清净清净。”
这话像一个个无形的耳光,扇在王桂花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看着陈锋手里那厚厚一沓钱,又看看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发作,却被那巨款和陈锋此刻骇人的气势死死压住,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建国,扶…扶妈回去!” 王桂花最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灰头土脸地扯了一把同样呆若木鸡的儿子,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
闹剧,戛然而止。
陈锋这才真正走到林婉秋面前,看着她依旧苍白但眼神复杂(震惊、疑惑、还有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脸,声音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没事了,我们回家。”
他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极其自然地想要接过她怀里的朵朵。
林婉秋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眼神里还有残留的警惕和混乱。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妈妈怀里的朵朵,却微微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锋,又看了看妈妈,小声地、带着点怯生生地开口:“妈妈…回家…爸爸…抱…”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破了林婉秋心防的最后一道堤坝。女儿…在帮陈锋说话?她看着陈锋那双此刻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想起他刚才护在她们身前,用巨款和言语击退母亲的样子…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试探地,将怀里的朵朵,递向了陈锋。
陈锋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那柔软而轻飘飘的触感,让他整颗心都化了。他调整了一个让朵朵最舒服的姿势,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拎起了旁边那个装着她们少量物品的、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包。
“走吧。”他对着依旧有些怔忪的林婉秋说道,然后抱着女儿,率先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林婉秋看着他那宽阔了不少的背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竟然奇异地有了一种“家”的完整轮廓。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锋没有直接回那个破败的筒子楼。他拐了个弯,走向了附近的粮店和副食品商店。
在粮店,他无视了林婉秋欲言又止的眼神,直接用全国粮票和现金,买了二十斤上好的精白面粉和十斤大米,花了将近十块钱。在副食店,他更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指着柜台里肥瘦相宜的五花肉,对售货员说道:“同志,这一条,我都要了!”
那条肉,足有三斤多重!在这个猪肉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只有几两定量的年代,这简直是骇人听闻的大手笔!算上肉票折价,又花了接近十块钱!
林婉秋看着陈锋手里拎着的沉甸甸的粮食和那条晃眼的、肥嘟嘟的猪肉,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她一辈子都没见过家里一次性买这么多细粮和肉!
“你…你买这么多…”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颤音开口。
陈锋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重生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轻松、甚至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一如当年那个还没堕落、意气风发的青年:“我说了,从今天起,让你们顿顿吃上肉。这才刚开始。”
他晃了晃手里那条肉,油脂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回家,我给你和朵朵做红烧肉。”
回到家,陈锋将朵朵小心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那个狭窄、油腻的公用厨房。他系上围裙,动作麻利地生火、烧水、切肉、炒糖色…每一个步骤都娴熟得不像话。
林婉秋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在烟火气中忙碌的、陌生的丈夫,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勾人馋虫的肉香,再听着里屋女儿偶尔传来的、安稳的呼吸声…
她靠在门框上,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松弛了下来。一种巨大变故后的疲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微弱的希望,悄然滋生。
陈锋将炖得酥烂红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盛进家里那个最大的、边缘还有缺口的搪瓷盆里,又热了几个刚买的白面馒头。
当他把饭菜端上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时,小小的屋子里弥漫着一种久违的、名为“烟火气”的幸福。
朵朵被叫醒,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眼前油汪汪、颤巍巍的肉块,眼睛都亮了。
“吃吧。”陈锋夹起最大的一块肉,放到了女儿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块,顿了顿,放到了林婉秋面前的碗里。
林婉秋看着碗里那块红亮的肉,又抬头看了看眼神温和、带着一丝期待的陈锋,再看了看吃得正香的女儿…
她缓缓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咸甜适中的酱汁在口中爆开…是记忆中,只有小时候过年才能尝到的味道。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碗里。
陈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肉。
然而,就在这顿来之不易的、带着泪水的温馨午饭接近尾声时,陈锋放下筷子,看着情绪稍稍平复的林婉秋,语气平静却石破天惊地开口道:“婉秋,家里剩下的钱,你收好。下午我出去一趟,办点事。” 林婉秋夹菜的手猛地一僵,刚刚回暖一丝的心,瞬间又沉了下去,她抬起头,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颤抖:“你…你又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