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重工业为基础、正面临产业转型阵痛、财政压力巨大的长平市,则是另一番景象。市长陈广厚在参加完省里的电视电话会议后,愁眉不展地回到办公室,对着常务副市长大倒苦水:“这不是胡闹吗?咱们市里几千号下岗工人的安置费还没着落,几家国有大厂等着救命钱,哪有闲钱去搞什么足球联赛?还要主客场?场地修缮、球队开支、安保投入……这得花多少钱?袁省长站着说话不腰疼!”
抱怨归抱怨,省里的命令不敢明着违抗。陈广厚采取的策略是“消极应付,维持底线”。
他召集相关部门开了个短会,传达了省里精神,然后指示:“体育局牵头,按要求把队伍拉起来,人数凑够就行。场地嘛,用现有的体育场简单弄一下,能比赛就行。宣传方面,适当报道一下,别太张扬,免得老百姓说我们不务正正业。
原则就是:不冒头,不落后,不出错,别惹麻烦,把这个风头应付过去就行。”底下人心领神会,知道市长对此事兴趣缺缺,投入的自然也是最低限度的资源。
长平市的球员选拔静悄悄,宣传报道寥寥无几,透着一股敷衍了事的味道。
而最危险的苗头出现在像南州市这样喜欢钻营取巧、又格外看重面子的地方。
南州市市长王宏业,是个典型的“政治表演家”,热衷于搞短平快的“形象工程”,对于实实在在解决深层问题则缺乏耐心和能力。省里“杨超”的政策一下来,他最初的反应和陈广厚类似,觉得是麻烦事。但很快,他的政治嗅觉让他意识到,这或许又是一个“露脸”的机会。
“老王,省里这次动静很大,袁省长亲自抓,处罚力度空前啊。”市体育局局长赵德汉忧心忡忡地提醒,“咱们还是规规矩矩搞吧,别出岔子。”
王宏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老赵,你想过没有?这次联赛,可是在全省甚至全国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九个地市同台竞技,那是要排名的!咱们南州经济在全省不算拔尖,要是足球能踢出个名次,那可是大大的政绩!能给袁省长留下深刻印象!”
“可是……咱们南州的民间足球水平,你我都清楚,业余里的中下游。真要按真实水平踢,恐怕……”赵德武面露难色。
“所以不能按真实水平来嘛!”王宏业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脸上露出一种“你懂的”的表情,“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省里文件我仔细研究过了,只规定不能有职业或青少年注册记录,对吧?”
赵德武点点头,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咱们市体校,以前不是有个足球班吗?后来因为成绩不好、生源不足停了。但那批孩子,可是正经受过几年专业训练的,虽然没注册,但底子比普通业余爱好者强了不是一星半点!”王宏业越说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妙,“想办法,把这些人找回来!让他们代表南州出战!成绩肯定差不了!”
赵德武吓了一跳:“王市长,这……这能行吗?这算不算变相的弄虚作假?袁省长可是三令五申,强调资格审查……”
“哎哟,我的赵局长!”王宏业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怎么叫弄虚作假?他们确实没注册啊!完全符合文件规定!我们这叫‘充分挖掘本土人才潜力’!
只要操作得当,谁会细查?就算查,他们没注册记录,就是清白身!名字嘛……可能有些人的曾用名或者小名和现在身份证上的不一样,这也是很正常的嘛,帮忙‘规范’一下信息而已。
只要成绩上去了,为南州争了光,谁还会追究这些细枝末节?说不定袁省长一高兴,还要表扬我们善于发现和利用人才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南州队取得好成绩后,自己在省领导面前受表扬的场景,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赵德武心里七上八下,总觉得这事风险极大。袁泽在电视电话会议上的警告言犹在耳,那冰冷的语气和“说到做到”的决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他又不敢直接反驳王宏业,毕竟这是顶头上司,而且王宏业的话听起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在模糊地带进行利益最大化操作,本就是官场某些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可是……王市长,万一……”
“没有万一!”王宏业打断他,语气变得有些不耐烦,“动作隐蔽点,嘴巴严实点!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找绝对信得过的人!只要我们自己人不漏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其他地市,说不定也打着同样的算盘呢!咱们不这么做,到时候成绩垫底,脸上就好看了?袁省长就会高兴了?”
在王宏业的强力推动和“美好前景”的诱惑下,赵德武最终还是屈服了。他秘密联系了已经解散的市体校足球班的教练,开始私下物色那些早已步入社会、但球技犹存的“老球员”,并暗示会给予一定的“津贴”和“保障”,要求他们“为家乡荣誉而战”。同时,也开始着手“处理”一些可能露出马脚的个人信息。
南州市的“杨超”筹备工作,表面上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球员报名、宣传造势一样不少,甚至显得颇为积极。但在暗地里,一股违背公平竞赛原则的浊流已经开始涌动。
类似的侥幸心理和“小动作”,并非南州独有。在其他个别地市,同样有一些官员在观望、在权衡,思考着如何能在不触碰“明显红线”的情况下,为自己的城市争取更好的成绩和面子。袁泽的警告虽然严厉,但长期的官僚习气让一些人总觉得“法不责众”或者“上有政策下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