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飞机穿越厚重的云层,下方逐渐显现出挪威北部蜿蜒的峡湾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连绵山峦,如同一幅巨大的、冷峻而圣洁的画卷。机舱内,林晚星靠在窗边,望着这片即将再次踏足的土地,心境却与上次来时截然不同。
上次,她是怀着纯粹的艺术探索之心,带来《冰核脉动》。这一次,她却肩负着扞卫他们共同疆域的使命。
一件带着体温的羊绒毯轻轻披在她肩上。江辰在她身边坐下,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显示着北欧实验室及其主要捐赠人的详细资料。
“实验室负责人,埃里克·索尔海姆,典型的环境数据纯粹主义者,对技术的商业应用抱有戒心,但极其看重数据的真实性与学术价值。”江辰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做任务简报,“那位施加压力的主要捐赠人,伯格家族,是当地传统的航运业巨头,与‘美杜莎’的理事有姻亲关系。他们的影响力更多在传统产业和地方政治,对前沿科技艺术了解有限。”
林晚星接过平板,快速浏览着:“所以,突破口可能在索尔海姆教授本身?让他认识到,与我们的合作,非但不会玷污数据的纯粹性,反而能赋予其更强大的生命力和传播力,从而影响整个极地保护的公众认知?”
“概率高达87%。”江辰肯定了她的判断,“伯格家族的压力属于外部干扰,只要核心合作方意愿坚定,他们的影响力会大打折扣。我已经安排了与索尔海姆教授的私人会面,在正式谈判之前。”
他的安排总是如此高效且切中要害。林晚星心中一定,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有你在,感觉什么难题都能拆解开来。”
江辰侧头,吻了吻她的发丝,没有言语,但环绕着她的手臂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飞机降落在特罗姆瑟机场。北极圈内冬日的白天短暂,下午时分,天色已经昏沉。寒风凛冽,却带着一种能涤荡心胸的清冽。
他们没有多做休整,直接前往位于城市边缘、靠近峡湾的极地环境研究所。埃里克·索尔海姆教授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隼的老人。他在堆满资料和地质样本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们,气氛一开始并不算热络。
“江先生,林小姐,”索尔海姆教授开门见山,语气带着学者的直接,“我欣赏你们之前的《冰核脉动》项目,它确实让更多人关注到了冰川消融的问题。但合作暂停,并非儿戏。伯格先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也是研究所重要的支持者。他对你们商业模式的担忧,我不得不慎重考虑。”
林晚星没有急于辩解,她微笑着拿出自己的平板,调出了一组新的概念图和数据模型。
“索尔海姆教授,我们理解您的顾虑。我们此行,并非为了说服您忽视合作伙伴的意见,而是想向您展示,‘星辰互构’下一步希望与实验室开展的合作,其核心价值所在。”
她展示的不是华丽的渲染图,而是更深入、更硬核的数据交互方案。
“我们计划建立一个‘全球冰盖心跳’实时网络,将贵实验室在格陵兰、斯瓦尔巴群岛等多个极地站点的数据,与我们部署在其他高山冰川的监测点联动。不仅仅是可视化,我们将开发一套基于您提供的原始数据的预测模型算法,模拟不同气候情景下冰川的‘生命轨迹’,并允许公众通过简单的交互,输入自己的环保行为,实时看到这种行为对冰川‘寿命’的微观影响。”
江辰适时补充,语调冷静却极具说服力:“这套系统的基础算法,将完全开源,接受全球同行的检验。所有数据的原始权属和解释权,依然归实验室所有。‘星辰互构’提供的,是让这些沉默的数据,转化为具有情感冲击力和行为号召力的‘地球生命体征’的能力。这并非商业炒作,而是科学传播与公众教育的深度革新。”
索尔海姆教授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显然被这个宏大的、兼具科学严谨性与社会使命感的构想触动了。这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理解的“艺术装置”范畴。
“开源算法?数据权属不变?”他重复着关键点,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伯格先生担心的是,过度娱乐化……”
“真正的力量源于理解和共情,而非恐吓或说教。”林晚星接过话,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我们想做的,不是娱乐化,是建立连接。让远在都市的人,也能感受到冰川每一次微弱的‘心跳’,理解它们的消亡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这份连接所带来的改变力量,难道不正是极地研究最终希望达成的目标吗?”
她的话语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直指核心。索尔海姆教授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对年轻的伴侣,一个用理性的框架构建可能性,一个用感性的语言赋予其灵魂。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组合,确实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打破常规的能量。
就在这时,江辰的加密通讯器发出极轻微的震动。他看了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随即迅速恢复正常。他看向索尔海姆教授,语气依旧平稳:
“教授,看来伯格先生对我们似乎格外关注。我们刚刚抵达,他那边似乎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索尔海姆教授脸色微变。
江辰继续道,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或许,您可以转告伯格先生,‘星辰互构’的立足之本,是无可替代的技术核心与艺术创造力。任何试图通过非市场手段进行的干扰,最终只会反噬自身。星宸科技的法务部和风险控制部门,对于处理各种‘商业噪音’很有经验。”
他没有明说,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这是江辰式的警告,直接、高效,不留情面。
索尔海姆教授深吸一口气,看了看林晚星带来的、充满诚意的方案,又看了看江辰那副波澜不惊却暗藏锋芒的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
“我会亲自和伯格谈谈。”他说道,语气坚定起来,“至于我们的合作……我想,我们可以继续深入讨论一下这个‘全球冰盖心跳’网络的细节。不过,林小姐,关于你提到的那种‘情感冲击力’,我需要看到更具体的技术实现路径。”
林晚星眼中绽放出光彩:“当然,教授!我们准备了详细的……”
会谈的气氛彻底扭转。窗外的北极夜空中,开始飘洒下细密的雪花,而室内,关于未来与合作的火花,正在悄然点燃。
离开研究所,坐进车里,林晚星才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与索尔海姆教授这样的学者打交道,需要极高的技巧和真诚。
“刚才,是有什么新情况吗?”她想起江辰通讯器的震动。
江辰一边发动汽车,雨刮器扫开挡风玻璃上的雪花,一边平静地回答:“伯格名下的一个控股公司,在亚洲市场的一个小规模投资,出现了点‘技术性’的波动。陆衍刚好在处理。一点小小的‘回礼’,让他知道,他的手伸得有点长了。”
林晚星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江辰不仅在正面争取索尔海姆,同时也在背后精准地敲打了伯格的痛点。他并非只会防守,他的反击同样迅速而凌厉。
她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在车外飘飞雪花的映衬下,如同冰原上最坚毅的岩石。一种混合着安心、钦佩与难以言喻的爱意在胸中涌动。她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辛苦了。”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三个字。
江辰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力道坚定。
“为你,为我们的星辰,”他目视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雪花飞舞的道路,声音低沉而清晰,“这一切,都值得。”
车子碾过薄薄的积雪,驶向预订的酒店。北极的夜晚漫长而寒冷,但车厢内,两人交握的双手,却传递着足以抵御一切寒流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