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殷素便带着人将整个山谷周边又勘察了一遍,回来时脸色并不好看。
“我们这处宅子,是这附近唯一带水井的,但水量不大。”
殷素的声音很沉。
“周围的住户,都要走上三里地,去山谷外的一处峭壁下接水。那里的水源是从石缝里渗出来的,水量有限,每日都有人为争水打架斗殴。”
杨淑玉闻言,心头一紧,立刻提着木桶去了院里的那口老井。
她打上一桶水,用瓢舀起一些,凑到唇边尝了一口,眉头立刻就皱紧了。
水入口中,带着一股明显的咸苦味,十分涩口。
“这水……”
杨淑玉端着水走进屋,脸色凝重。
“水质很差,长期饮用,对身体有损无益。而且,我方才看了,井里的水位线很低,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一句话,让屋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
墨怀鑫凑过去也尝了一口,立刻“呸呸”两声吐了出来。
“又咸又苦,这水怎么喝?用这个水浇地,地里的庄稼也活不成啊!”
是啊,种地。
没有水,别说喝了,开荒种地更是痴人说梦。
烽燧原气候干燥,十年九旱,水源就是命脉。
没有稳定、洁净的水源,他们在这里的一切规划,都将是空中楼阁。
墨宁轩描绘的安家蓝图,也会变成一纸空谈。
死寂。
压抑的死寂,比面对屠三的钢刀时还要令人窒息。
水源,这个最根本,也最致命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
墨宁轩刚刚用智谋换来的喘息之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不对啊。”
一片沉寂中,墨清竹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丝不解。
她秀气的眉头微蹙,看向众人。
“我们刚到这里时,用的水并没有问题。无论是饮用还是做饭,都与京城家中的水并无二致。为何今日才发现这井水又咸又苦?”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是啊,他们这几日吃喝用度,从未觉得水有什么不妥。
殷素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扫过院子,最终定格在屋檐下那几口半人高的大水缸上。
“我们用的,是缸里的水。”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却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往下一沉。
“我们刚到那天,这几口缸都是满的。”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几口大水缸静静立在那里,之前看着只觉得踏实,此刻却像是催命的沙漏。
墨怀鑫快步跑过去,掀开一个缸盖,探头一看,脸色瞬间就白了。
“水……水不多了!最底下那口已经空了!”
希望刚刚燃起,又被掐灭。
缸里的水是好水,可用一分少一分。
而那口井,才是他们能否在此地扎根的关键,偏偏是一口废井!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梆梆梆”地敲响了。
声音沉重而规律,不像山匪的粗野,也不像邻里的试探。
殷素眼神一凛,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
墨宁轩则将妻儿护在身后,目光沉静地盯着院门。
“谁?”
墨怀鑫喊了一声。
门外传来一个粗犷的嗓音。
“送水的!”
送水?
一家人面面相觑,满腹疑云。
墨宁轩走上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为首的一人皮肤黝黑,神情肃然,身上带着一股子武夫之气。
他们身后,是一辆板车,车上放着四个硕大的木制水桶,桶口都用木盖封得严严实实。
那为首的汉子一见开门的是墨宁轩,立刻抱拳躬身。
“墨先生,今日的净水送到了。”
他说着,便要指挥身后的人将水桶往院里搬。
“等等!”
墨宁轩伸手拦住,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
“什么净水?谁派你们来的?”
那汉子被问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老实回答。
“是魏青魏舵主啊。魏舵主吩咐了,每三日,从三十里外的泉眼取了水,给这边送来。他说这烽燧原水金贵,井里的水只能洗衣浇菜,万万不能入口,先生家的饮用水都需从泉眼处取了送来。”
魏青?泉眼?
原来……原来他们一直喝的,是别人奔波数十里地送来的甘泉!
怪不得,怪不得那水清冽甘甜。
送水的汉子们将四桶净水安置在水缸旁,又将上次送来的空桶搬上车,便要告辞。
墨宁轩叫住他们,递过去一小袋碎银。
“几位大哥辛苦,喝杯茶。”
为首的汉子连连摆手,脸都快板起来了。
“先生这是做什么!我们都是按魏舵主的吩咐!魏舵主把钱都付了的,怎好再收您的钱!”
说完,便带着人,推着板车匆匆离去,仿佛那银子是什么烫手山芋。
院门再次关上。
墨宁轩看着桌上那瓢浑浊的井水,眉头深锁。
他能用计谋降服悍匪,却无法凭空变出救命的水来。
墨清楠坐在一旁,小大人似的看着愁眉不展的家人们,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
水?
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难题,对她而言,却再简单不过了。
早在刚到这里时,她的精神力就已经将地下数百米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
就在山谷外的一处峭壁下的地地深处,深藏着一条水流颇为丰沛的地下暗河。
只是峭壁的石层太厚,唯有一个很小的石缝在向外渗水,也就是谷中人取水处。
当天夜里,等所有人都睡下后,墨清楠悄悄坐起身。
她闭上眼睛,庞大的精神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铺开,精准地锁定峭壁下的石层,然后猛地向下沉去!
穿过干燥的土壤、坚硬的岩层,她“看”到了那条在黑暗中奔腾不息的地下河。
找到了!
她的精神力高度凝聚,化作一柄无形的尖锥,对准暗河上方的岩层,狠狠刺去!
“轰——”
精神力凝成的尖锥高速旋转,以一种蛮横却又精巧的方式,将坚硬的岩石一寸寸碾成齑粉。
这些粉末又被另一股柔和的精神力包裹着,无声无息地挤压向孔洞的四周,将其夯实,避免任何塌方的可能。
这是一个精细活,比直接用精神力引爆敌人头颅要耗费心神百倍。
耳边,不,是脑海中,那条地下暗河奔腾的咆哮声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的隐约可闻,到此刻如同擂鼓,震得她精神海都有些动荡。
近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精神力尖锥猛地一轻,前方的阻力骤然消失!
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那汹涌的水压,隔着最后一层岩壁,仿佛都透了过来,带着冰凉湿润的气息。
墨清楠心头一喜。
成了!
做完这一切,墨清楠才彻底收回精神力。
一股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就此昏睡过去。
她强撑着,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那股眩晕感稍稍退去。
感受着家人平稳的呼吸声,听着院外寂静的虫鸣,墨清楠小小的身子缩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万事俱备。
脑海里闪过二哥墨怀鑫那张咋咋呼呼又爱臭美的脸。
现在,就看明天怎么“忽悠”哥哥,让他“无意中”一头撞上这份功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