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殷素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黑暗中走出，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火堆旁。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攥着的一把墨绿色的、叶片边缘带着细小锯齿的野草，放在了墨宁轩面前的地上。
那草还带着夜露的湿气，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墨宁轩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
他抬眸，给了母亲一个沉稳的眼神，然后转向一旁早就按捺不住的儿子。
“鑫哥儿”
“在，爹！”
墨怀鑫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
“天冷了，雨后湿气重，去给各处的火堆都添些柴，烧旺一些，别让大家着凉了。”
墨宁轩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务事。
墨怀鑫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父亲的言外之意。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拍着胸脯道。
“爹您就放心吧！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
他麻利地抱起一小捆湿柴，嘴里还嘟囔着。
“这柴火就是不经烧，还得看着点，不然一会儿又灭了。”
一边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向最近的一处火堆。
他的动作看似粗疏，实则心细如发。
每到一个火堆旁，他都会先大声抱怨几句柴火太湿，然后趁着弯腰添柴、浓烟升腾的瞬间，飞快地将一小撮“醉仙倒”的湿草塞进火焰的根部。
湿草遇火，并没有立刻燃烧，而是先被烘烤着，发出一阵细微的“滋滋”声，随之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混杂在木柴烟火气里的淡淡青烟。
这烟气并不呛人，甚至闻不到什么特殊的味道，只是悄无声息地飘散开来。
营地里，原本还弥漫着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叹息。
可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
一个正盯着火堆发呆的汉子，脑袋一歪，靠着同伴就没了动静。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眼泪还挂在脸上，头却无力地垂了下去，怀里的孩子也睡得正沉。
王正伍靠着张龙，原本赤红的双眼早已闭上，粗重的呼吸变得平稳悠长。
就连一直强撑着的张龙，也抵不住那无孔不入的药效，身体一软，滑倒在地。
整个过程安静得有些诡异。
不过片刻功夫，除了墨家几人，整个营地再无一个清醒之人。
墨清楠闭着眼睛，强大的精神力如一张无形的网，细细扫过营地里的每一个人。
她能清晰地“看”到，每一个人的生命体征都非常平稳，只是陷入了沉睡。
“都睡着了。”
她睁开眼，轻声说道。
正当她准备起身走向塌方处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殷素却冷不丁地开了口。
“等等。”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殷素锐利的目光扫过一个火堆，下巴朝那边点了点。
“那个人的袖子，快燎到火了。”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个昏睡的官差倒下的位置离火堆太近，他垂下的衣袖边缘，几乎就要碰上跳动的火星。
杨淑玉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墨宁轩也皱起了眉，正要让墨怀鑫过去把人挪开。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
只听“沙沙”一阵轻响，一条手腕粗细的深绿色藤蔓，毫无征兆地从那官差身旁的泥地里钻了出来。
它像一条有生命的灵蛇，精准而轻柔地缠住那人的腰，然后猛地一收力！
那壮硕的官差就像个没有重量的布偶，被硬生生拖离了火堆三尺远，最后“砰”的一声闷响，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更安全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那藤蔓又迅速缩回地下，仿佛从未出现过，只在湿润的泥地上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这一幕，让在场的墨家人全都看呆了。
杨淑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是藏不住的惊骇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
墨宁轩的瞳孔骤然一缩，他一直知道女儿有操控植物的能力，却没想到，这能力已经强悍、精准到了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催生，而是……近乎神迹的掌控！
就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殷素，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闪过一抹浓重的异彩。
她定定地看了孙女一眼，那眼神里，有审视，有惊叹，最后化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缓缓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
“周全。”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是对墨清楠最大的肯定。
墨清楠小脸平静，心里却暗道，还是祖母经验老道。
在末世，除了敌人和自己人，谁会去管一个昏迷的路人是死是活？
这种对细节的关注，是她两辈子都欠缺的东西。
“好了，现在可以了。”
殷素沉声道。
墨宁仓促间安排妥当，他看向自己的三个大一些的孩子。
“竹姐儿，鑫哥儿、晗姐儿你们三人看好营地，如果有人提前醒来，或者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鑫哥儿，你立刻跑过来报信。”
“爹！我也要去！”
墨怀鑫一听就急了，他满眼都是兴奋和好奇，压低了声音嚷嚷道。
“我也能帮忙的！我想看小妹她……”
他想看小妹是怎么用法术救人的！
那可是活生生的藤蔓啊！
比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刺激！
“鑫哥儿”
墨清竹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她拉住弟弟的胳膊，神色是少有的严肃。
“你留下来。这里只有你一个男子汉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一字一句地分析道。
“你想想，万一有人醒了，或者有别的危险，二姐要去报信，我手无缚鸡之力，谁来保护我？谁来守着这几十号人？”
一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墨怀鑫满腔的热血。
他脑子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神乎其技的“仙法”，是即将上演的开山救人的奇迹场面！
另一边，是长姐信任的眼神，是保护家人的责任。
他偷偷瞟了一眼墨清竹，大姐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依赖。
他又看了看身旁的二姐墨清晗，二姐也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靠你了”。
墨怀鑫瞬间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扛起了千斤重担。
他挺了挺小胸脯，故作老成地长叹一口气。
“唉，好吧。既然如此，舍我其谁？”
墨怀鑫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对墨宁轩一拱手。
“爹，你们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我墨怀鑫对天发誓，一只蚊子也别想从我眼皮子底下飞过去！”
墨清晗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墨清竹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冲他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紧张的气氛，因他这番插科打诨，稍稍缓和了些。
安排妥当，墨宁轩、杨淑玉、殷素三人，便护着小小的墨清楠，朝着那片死寂的塌方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