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墨清楠的小脸依旧平静无波。
她环顾空荡荡的密室,心念一动,又将几个空箱子踢得东倒西歪,箱盖大敞,仿佛被劫匪匆忙翻检过,连箱底的衬布都扯了出来。
她正准备转身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被她踢翻的檀木箱子底部,似乎有些异样。
那箱子原本装的是珠宝玉器,底部铺着厚厚的明黄色锦缎。
此刻锦缎被掀开一角,露出的箱底木板颜色似乎比别处深一些,还有一道极细的缝隙。
墨清楠蹲下身,伸出小指,指甲沿着缝隙轻轻一划,一块薄薄的木板应声翘起,露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
那火漆是暗红色的,上面烙印着一个狰狞的蝎子图样,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信封上爬下来。
蝎子王,柳无踪。
墨清楠没有立刻伸手去拿,而是先用精神力仔细探查了一遍,确认信封和信纸上没有任何毒物或追踪印记,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
指尖捻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子狠戾之气。
内容不长,但每一句话都让墨清楠的心沉了下去。
信中,柳无踪恭贺屠烈即将得到提拔,成为“黑水十三寨”的第四把交椅。
而这个提拔的条件,便是让他献上一个惊人的投名状——“落雁谷那处龙脉节点”。
龙脉!
这个发现让墨清楠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原以为落雁谷只是个偏僻的避世之所,现在看来,她们一家人竟是住在一座足以引来无数豺狼觊觎的宝山上。
黑风寨只是烽燧原上的一条小杂鱼,他们的贪婪仅仅停留在金银财宝和土地上。
可“黑水十三寨”不同,柳无踪更是心狠手辣之辈,他们盯上的,是落雁谷的根本!
这件事,绝不能外泄。
墨清楠眼神一凛,将信纸叠好,心念微动,信件便消失在空气中,被她收入了空间。
她将暗格的木板按回原位,又把那块锦缎胡乱地塞回去,确保看不出任何破绽。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咔嚓……吱嘎嘎……”
沉闷的机括声再次响起,石板缓缓归位。
墨清楠指尖逸散出一丝微弱的木系异能,那些被拨开的青苔像是活了过来,迅速蠕动着覆盖住石板的缝隙,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样,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迈着小碎步朝战场方向走去。
“楠姐儿!你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刚从假山后转出来,墨怀鑫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正叉着腰四处张望,看到墨清楠,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拉住她的小手,上下打量。
“让你在回廊下待着,怎么一转眼就没人了?知不知道这地方乱,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
他嘴上数落着,语气里却满是藏不住的关心和松了口气的后怕。
墨清楠顺势往他身边靠了靠,用软糯的声音小声抱怨。
“哥哥,我就是觉得那边味道太难闻了,想找个清净地方待会儿。”
“你呀!”
墨怀鑫拿她没办法,点了点她的鼻尖,脸上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
“走,带你去看咱们的战利品!”
他拉着墨清楠回到寨门口,这里的清扫已经接近尾声。
五十多名土匪被结结实实地捆成了粽子,在火把的照耀下,一个个垂头丧气,跪在空地上。
三当家刘瘸子跪在最前面,那只独眼里再无半分凶光,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殷素正用一块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刃上残留的血迹。
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擦完最后一滴血,她抬起眼,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墨宁轩身上。
“怎么处置?”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墨宁轩的视线从那些俘虏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转向了一旁的魏青。
“按之前说好的,这些人,就交给魏当家了。”
魏青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闻言,他朝墨宁轩微微颔首,算是应下。
“多谢墨先生。”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对身后的几个黑衣探子摆了摆手。
那几人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开始接管俘虏,动作干练,显然对此道熟稔无比。
殷素见状,也收剑入鞘,对身后的落雁谷青壮下令。
“留下一队人,协助无字坊的朋友清点粮仓和军械库的物资。其余人,原地休整,准备回谷!”
“是!”
青壮们轰然应诺,声音里透着打了胜仗的兴奋和自豪。
“墨先生,”
魏青这时又开口了,他看着被火把照亮的黑风寨,沉吟道。
“这黑风寨,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处置?若直接弃了,未免可惜。”
墨宁轩负手而立,目光深邃地望着远处连绵的黑暗山脉。
“这黑风寨,以后便是我落雁谷的外围据点。”
此言一出,连殷素都侧目看来。
“只是,”
墨宁轩话锋一转。
“落雁谷人丁单薄,不好太过张扬。我看,不如就由无字坊代为传话,说黑风寨作恶多端,得罪了落雁谷山神,一夜之间被神罚覆灭。自此,此地归于山神庇佑,再有宵小胆敢觊觎,必遭天谴。”
“噗嗤!”
一旁的墨怀鑫没忍住,笑了出来。
爹也太能扯了!
还山神降罚?
不过,这法子好,听着就威风!
魏青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赏。
他深深地看了墨宁轩一眼,这人不仅手段狠辣,心思更是玲珑剔透。
一招“山神降罚”,既能以神鬼之说震慑烽燧原上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又将落雁谷的真实实力完美地隐藏在幕后,还顺理成章地将黑风寨这块肥肉吞下。
一举三得,高明至极。
“墨先生此计大妙。”
魏青由衷地拱了拱手。
“既得了实惠,又全了名声。烽燧原上,以后怕是要多一则奇谈了。此事,包在无字坊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寨子深处的阴影中缓步走出。
来人是黑风寨的师爷,无字坊埋下的暗子,齐文鸣。
他快步走到魏青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属下见过舵主。”
随后,他才转向墨宁轩,长长一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
“在下齐文鸣,见过墨先生。先生神机妙算,一夜之间荡平黑风寨,齐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墨宁轩打量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夜色渐深,山风愈发寒凉。
清点完战利品,留下足够的人手后,墨宁轩一行人踏上了归途。
来时悄无声息,回时却意气风发,队伍中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墨清楠安静地走在父亲身边,小手被他宽厚温暖的大掌握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线条分明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墨宁轩低下头,目光温和。
“爹爹”
墨清楠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她的声音软糯,但语气却异常凝重。
墨宁轩脚步一顿,侧目看向女儿。
火把的光芒跳跃在她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孩童的懵懂,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严肃。
他心头一凛,知道女儿口中的“重要的事”,绝非小事。
他不动声色地收紧了握着女儿的手,低声道。
“回谷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