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留下的照看,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紧紧箍住了我们的脖子。
院子外面多了两个固定的闲人,一个在巷口摆了个茶水摊,眼神却总往我们门口瞟;另一个则在对面的屋顶租了个阁楼,窗户常年开着一条缝。
我们彻底失去自由!
任何进出院子的人,都会被那两双眼睛记录下来。
侯青尝试了几次想悄悄溜出去,都被对方不软不硬地碰巧拦下问路。一种令人窒息的监视感笼罩着整个院落。
“妈的,这比被漕帮围着还难受!”侯青烦躁地踹了一脚院墙,却又不敢太用力,生怕引起外面注意。
王犇和他手下的老兵们更是憋屈!
他们习惯了沙场搏杀,对这种阴魂不散的监视极为不适,一个个脸色阴沉,训练时都带着火气。
徐渊的压力最大!
他需要重新规划所有的防御和训练,既要保证一定的战斗力,又不能做得太过火,以免刺激到外面那些夜枭卫的眼睛。
原本计划扩建的工事只能搁置,弩箭训练也改成了更隐蔽的体能和格斗。
最难受的是生产!
地窖里的生产线几乎陷入停滞。提炼精盐、白糖的动静太大,浓郁的气味也很难完全掩盖。
我们只能趁着夜深人静,在多层隔音和掩盖下,进行极小规模的生产,勉强维持老烟斗那条线最低限度的供货,收入锐减。
韩墨成了我们与外界唯一的、也是危险的联络通道。
他凭借其圆滑的交际手段和之前布下的人脉,还能偶尔外出,与夜枭卫指定的联络人沟通,同时也暗中维持着对漕帮、地蛇门残余势力的控制。
每次他出去,我们都提心吊胆,生怕他被扣下,或者带回来什么坏消息。
苏婉清变得更加沉默!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内室,整理着我们越来越少的物资账目,或者对着那首诗的残页发呆。有时夜里,我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
我知道,这种失去自由、朝不保夕的日子,勾起了她家破人亡的痛苦记忆。
“对不起,婉儿,是我没用,又把大家带到了这种境地。”一次深夜,我听到她哭声后,忍不住走进内室,低声说道。
她慌忙擦掉眼泪,用力摇头,声音还带着鼻音:“不,罗大哥,不怪你。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她抬起头,努力想给我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让人心疼。“我只是……只是有点想家了。”
我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充满了无力和愤怒。保护身边人的承诺,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转机出现在半个月后。韩墨带回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夜枭卫那边传话,兵卫府急需一批特制的金疮药和驱疫药,数量不小,点名要我们提供。”韩墨的表情有些古怪,“说是沈百户推荐的,认为我们颇有手段。”
兵卫府?朝廷的军事机构?向我们采购药品?
“他们怎么会找上我们?”我疑惑不解。我们虽然卖盐卖糖,但从未显露过医术。
韩墨压低声音:“我打听过了,北边战事吃紧,伤员很多,时疫也开始流行。朝廷的药材供应跟不上,质量也参差不齐。沈炼此举,恐怕一是试探我们的能力,二也是真想从我们这里弄到点好东西,给他自己积攒功劳。”
既是试探,也是机会。
“接!必须接!”我立刻意识到,这是我们打破僵局,重新获取一定主动权的机会!“不仅要接,还要做得漂亮!让他们看到我们的价值!”
制作金疮药和驱疫药,对我这个现代人来说并不难。
得益于之前在龙潜渊救治瘟疫的经验和苏婉清帮忙整理的草药知识,我很快拿出了改良配方。
金疮药在普通止血生肌的方子上,加入了提纯的消炎成分,效果远超这个时代的同类药物。驱疫药则针对常见的霍乱、伤寒等,强
调预防和阻断传播。
我们利用夜晚,在地窖里秘密赶工。
为了掩盖气味和动静,韩墨甚至想办法弄来了一些味道浓烈的香料和皮革进行熏烤。
苏婉清成了我的主要助手,她心思细腻,称量、研磨、调配一丝不苟,那双原本抚琴的手,操作起药碾和天平竟也异常稳定。
十天后,我们将第一批成品!一百瓶金疮药和五十包驱疫药粉,通过韩墨交给了夜枭卫的联络人。
忐忑不安地等待了几天,反馈回来了。不是通过韩墨,而是沈炼亲自来了,依旧只带了那个随从。
他这次没有进院子,只是站在门口,将几个空药瓶扔还给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缓和了些:“药,不错。兵卫府那边很满意。以后每月这个量,能不能保证?”
“只要材料充足,没问题。”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知道我们赌对了。
沈炼点了点头,忽然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你们之前弄出那保命之物,威力不俗。若是材料足够,能否再造?”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果然,他还是没放弃打探神机铳!
“沈百户明鉴,”我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面露难色,“那东西制作极其凶险,成功率十不存一,而且所需材料罕见难寻,尤其是其中几种催化剂,可遇不可求。上次也是被逼到绝路,侥幸成功一次,如今……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刻意将过程描述得极其困难和偶然,打消他大规模获取的念头。
沈炼盯着我,目光锐利,似乎想分辨我话中的真假。
半晌,他才淡淡道:“可惜了。既然如此,那便专心制药吧。所需材料,列出单子,我会让人送来。”
他没有再追问,但我知道,他并未完全相信。这只老虎,只是暂时收起了爪牙,依旧在暗中窥伺。
送走沈炼,我回到院子,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暂时稳住了。”我对大家说,“以后,制药将成为我们明面上的主业。但暗地里,训练和准备不能停。”
枷锁依旧在,但我们终于在这枷锁之下,敲开了一丝缝隙。
靠着这医药的掩护,我们或许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只是,与虎为伴,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