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省作协主席田封义,曾任文山市市长,后调至省作协。
两人虽同为正厅级,手中实权却天差地别。
祁同伟掌握的 权,是任何市长都无法比拟的。
而田封义如今手中只有几家报社,还是从宣传部争取来的资源。
此人虽有些无赖,却并非恶人,只是对权力格外执着,常把“职务含权量”挂在嘴边。
田封义并非无能之辈,否则也坐不上文山市长的位置。
但前任书记赵立春不喜他的作风,直接将他调离实权岗位。
如今他虽仍是正厅,却几乎是全省权力最小的正厅——这一职务通常由知名作家挂职享受待遇,直接调任的极少。
因此田封义平时极少露面,更多是出现在人们的谈资里。
祁同伟热情地起身相迎:
“田会长来了,快请坐,我给你倒茶,真是好久不见。”
他端茶坐在田封义对面,两人虽级别相同,实际地位却如云泥之别。
祁同伟位居最具实权的厅级岗位,而田封义则处于权力序列的末端。
不过田封义确有其过人之处。
他借作协平台,不仅开发出多个处级岗位,更动员旗下作家将几家报纸办得风生水起,甚至开始涉足媒体领域,颇有与宣传部争锋之势,令宣传部门颇为头疼。
但无可奈何,这些说到底终究是些小事,算不上什么大问题,也没人理会。
沙瑞金来后,不过是取消了他那一堆职级,除此之外,没什么别的动静。
他也知道自己不讨喜,平时很少露面。
今天突然过来,祁同伟也好奇他到底想做什么。
田封义见祁同伟态度不错,也松了口气。
他真怕祁同伟直接把他赶走,那样的话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
祁同伟笑着问道:“田会长,今天怎么这么闲,有空来看我?有什么事吗?”
祁同伟这儿每天人来人往,求职的、办事的不少,一般秘书都会拦下。
但田封义职级摆在那里,不好拦,就让他进来了。
田封义听他这么问,牙一咬,直接开口:“祁厅长,我不是那种没事来攀关系的人。
是真有事求您,不然也不会拉下这张老脸过来。
您知道,我田封义不受待见,平时也不出来招人白眼。
可这次实在没办法,只能来您这儿试试。
要是您这儿也不行,我就真要豁出去了。”
说到这儿,田封义咬紧牙关。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虽然作协没什么实权,但舆论还是能造一造的。
他脸上露出一丝狠劲,毕竟也是当过市长的人,不是什么善茬。
祁同伟看他这样,有点意外。
田封义虽然名声一般,但向来是老好人模样,怎么今天火气这么大?作为公安厅长,祁同伟当然清楚舆论的力量,也明白这事背后的风险,于是赶紧安抚他:“老田,什么事这么想不开?这都过来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有什么事是我能帮的,一定帮你,你可千万别乱来。”
听到这番话,田封义一时竟有些动容。
他不是不懂,警察态度说变就变。
但这次,他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找了不少人,不是见不到,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有祁同伟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哪怕是骗他,他也信。
田封义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讲道:
“吕州有个美食城,环保不达标。”
“我儿子是环保局的科长,一出事就把他抓了。”
“你知道吗?他才上任一个星期。”
“他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诬陷!我去吕州找人。”
“他们连见都不肯见我,实在没办法。”
“我只能来找你这个公安厅长了。”
“你这里要是也不行,我就真得闹一场了。”
祁同伟听了,拍了拍田封义的肩膀。
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愤怒。
更何况田封义曾经也是市长。
即便现在被冷落,也不该受这种对待。
再说了,若不是因为他是田封义的儿子,
难道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对谁都不公平。
换作以前的祁同伟,绝不会认同。
如今的他,更是直接开口问道:
“谁抓的人?现在人在哪?”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田封义
顿时精神起来,赶紧回答:
“是吕州公安局,他们拘的。”
祁同伟点了点头,走向那部红色电话。
田封义当然认得这部内线电话——
按规定,只有公安和政府的主官办公室才配备,
可以接通任何单位,甚至直达最高层。
不过除非是极重要的事,没人会随便使用,
否则丢官都是轻的,还可能违法。
祁同伟拨了一串号码,等了一会儿,开口道:
“给我接吕州公安局长,我是祁同伟!”
电话那头一阵慌乱。
他们局里刚被整顿过,
就是因为祁同伟亲戚的案子。
原本吕州公安局长看在祁同伟的面子上,
打算让他们私了,谁知后来
是赵东来亲自押人过来,让他们心惊胆战。
接着祁同伟一个电话过来怒斥,他们至今心有余悸。
这才没几天,这位又来电话了。
吕州公安局长简直想骂人——
又怎么惹到他了?专线电话一响,
他心都发抖。
果然,又是祁同伟。
“你们吕州的胆子也太大了,什么案子都敢插手!
一个刚上任一周的干部,就给他安上监管不力的罪名。
你们吕州是不是没学过宪法?要不要我派人专门去教你们?
明天到厅里来向我汇报清楚,你只有一天时间,立刻去查!”
说完,祁同伟“啪”一声挂了电话。
他笑着转向田封义,坐下说道:
“老田,你尽管放心。
都是当过市长的人,要相信组织。
就算是个普通老百姓,也不会被随便冤枉,
何况是你儿子呢?你安心写你的文章就好。”
听了这番话,田封义整个人仰进椅背,长舒一口气。
儿子就是他的命,这辈子他自己没什么盼头了,
全指望这点念想。
儿子一出事,他急得觉都睡不好,嘴里起满了泡。
直到这一刻,他才放下心来,感激地对祁同伟说道:
“同伟,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那么多人里,只有你愿意帮我。
我老田混了这么多年,自认人脉不少,
可到头来,儿子被冤枉,
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幸好还有你。”
祁同伟望着田封义,见他这副模样,
不由觉得有些新鲜。
他继续宽慰道:
“这话就见外了,我祁同伟也不是什么官老爷。
这类事,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身为公安厅长,管的就是一方平安。
就算不是你,哪怕是个普通群众找来,
该办的也得办。
这不是人情,是职责所在。
不过,眼下有件事,
我倒真想听听你的看法,帮我分析分析。”
田封义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
祁同伟有事问他?祁同伟是什么人?
汉东最有潜力的官员,虽然现在是厅长,
可眼看就要提副省了。
前两天的省委会议,
消息早就传开。
他田封义虽属“秘书帮”边缘,
不受重用,但消息渠道还是有的。
此刻祁同伟竟有事请教,他不禁又端起了当年的架子。
不过念在祁同伟刚帮了他大忙,便认真回道:
“同伟,你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能帮上你的忙,是老哥我的荣幸。”
祁同伟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老田,我的情况你多少也清楚……”
“你按你的职务含权量公式帮我分析一下。”
“现在虽然已经定下来了,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的选择。”
田封义闻言愣了一下。
他第一反应是祁同伟在开玩笑——这几年,这种场面他见得不少。
但此刻看祁同伟的表情,却不像说笑。
况且,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祁同伟如今的处境,他也清楚,确实特殊。
田封义自嘲地笑了笑,开口道:“不管你是不是认真,老哥我就给你算算。”
“听你这语气,应该是定了。
那就是省委决定和传闻一致,你升副省长、主管政法。”
“而沙书记给的政法书记和 位置,你推掉了。”
祁同伟点了点头。
田封义确实有两下子,仅凭几句话就推测出结果。
就算会议消息可能外泄,但以他的层级,拿不到一手信息——这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田封义眼中掠过一丝羡慕。
祁同伟这么年轻就走到了这一步,前途不可限量。
这道门槛压垮了多少人,包括他自己。
而小他十来岁的祁同伟,却已轻松跨过,这背后是能力,更是运气。
他知道,某种程度上,努力大家都差不多,缺的往往就是那一点运气。
有人靠天赏饭,有人靠布局经营。
他相信祁同伟属于后者——从他当年娶了大他好几岁的梁璐就能看出。
当时知情人都笑话祁同伟,但田封义得知这事时,祁同伟已是吕州检察长,他反倒极为赞许,甚至让儿子向祁同伟学习。
这就是人为制造的运气。
这一点,祁同伟做得极好。
田封义继续道:“你现在犹豫的,是那个 的位置。
那个头衔确实关键,但我得说,你选副省长没错。”
“职务含权量的公式,是实际权力支配力加上财政支配力,除以职级。
背景与社会因素只是干扰项,服务于这个公式。”
“从实际权力来看,你的权力基础来自公安厅长这个职务。
这个位置,就连一般副省长也动不了。”
“不说别的,光是领导二十万警察这一点,分量就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