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灯光在清晨的阳光中显得有些刺眼，白色的光线从百叶窗缝隙钻进来，与天花板上的日光灯交织，在地面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何时站在投影仪前，手里握着遥控器，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她的眼睛里还带着前一晚熬夜的血丝，眼下的淡青色清晰可见，但声音依旧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们计划先从小众市场切入，优先和母婴、职场成长这两类垂直社群合作。”她按下遥控器，投影幕布上切换出合作平台的列表，上面详细标注了每个社群的用户规模、活跃度和核心需求，“这些平台的用户精准度高，且竞争对手目前还没有覆盖，我们可以在这里快速收集真实反馈，同时建立第一批核心用户的信任。等模式跑通后，再向主流市场推进。”
团队成员纷纷点头，有人已经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负责社群对接的同事甚至当场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这些平台的合作联系方式，脸上带着期待的神情——自从确定“情感体验”的方向后，大家似乎都找到了新的目标。
江生却站在会议室的另一端，双臂交叉靠在墙上，眉头微微皱着。他没有打断何时的讲解，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臂，眼神里透着一丝明显的不认同，目光扫过幕布上的“三个月测试期”时，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会议结束后，团队成员陆续离开，有人路过两人身边时，还笑着说“何姐的方案很靠谱，我们下午就开始对接”，但江生只是淡淡点头，何时也没再多说，会议室里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瞬间变得凝重。
“你刚才说的那些，听起来很美好。”江生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却藏着一丝克制的紧绷，“但现实是，竞争对手上线三天，b区的市场份额已经抢走了我们的12%。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打磨小众市场，必须加快节奏，先稳住主战场。”
何时转过身，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像是要穿透他平静的表象：“可如果我们为了速度，放弃‘情感体验’这个核心，只是推出一个功能相似的产品，那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用户为什么要选我们，而不是已经抢占先机的对手？”
“我没说要牺牲体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原本靠在墙上的身体也站直了，“但你提出的方案太理想化了——垂直社群的合作流程、用户反馈的收集机制、体验优化的落地细节，每一步都可能遇到不可控因素。我们应该先推出基础版产品稳住市场，再逐步叠加你说的‘温度’，而不是把所有赌注都压在未知的小众市场上。”
“理想化？”何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还是说，你根本不愿意跳出过去的框架，尝试新的东西？之前你说支持‘创新’，现在却连一点试错的勇气都没有？”
江生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不是不愿意尝试，而是要考虑团队的承受能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小众市场的方案失败了，我们不仅浪费了时间，还会彻底失去b区的主动权，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你宁愿保守到底，跟着对手的节奏走，做一个‘安全’的复制品？”何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失望，她拿起桌上的方案册，指尖用力捏着封面，“如果你只想着稳，那这个项目就由你一个人来推进吧。我不想做一个没有灵魂的产品。”
她说完，不等江生回应，就拉开会议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像是在无声地宣泄着不满。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但那种压抑的沉默却像一层厚重的帘幕，笼罩在整个会议室里。江生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又缓缓松开——他知道自己没错，却又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接下来的几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格外微妙。
何时和江生几乎不再交流，除了必要的工作对接——比如签字确认文件、同步基础数据——两人像是完全陌生的同事，连眼神都很少交汇。会议桌上堆满了资料、方案册和数据报表，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堆，何时的资料放在左侧，江生的放在右侧，他们各自坐在桌子的两端，谁也不主动开口，连讨论进度都要靠中间的同事传话。
团队成员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午休时，市场组的负责人林姐拉着运营组的李姐，躲在茶水间低声讨论：“你有没有觉得江总和何姐最近有点奇怪？之前他们开会总一起讨论，现在连坐都坐得老远。”
“何止奇怪，我昨天还看到他们在会议室门口争执，声音不大，但气氛特别僵。”李姐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担忧，“感觉他们肯定吵了一架，不然不会这么别扭。”
“难怪今天项目进度慢了这么多。”林姐叹了口气，手里的咖啡勺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之前定好的市场调研，因为他们对‘先做主流还是先做小众’意见不统一，迟迟没启动；合作平台的对接也被搁置了，我问何姐，她说等江总定，问江总，他又说让何姐拿方案——这不是互相推诿吗？”
“你们有没有觉得，最近开会都少了点什么？”旁边负责数据分析的小王也凑过来，声音压得更低，“以前开会不管讨论多激烈，最后总能达成一致，大家都有劲儿往一处使。现在倒好，开会跟走流程似的，没人主动提想法，连空气都透着冷清——那种大家齐心协力的感觉，好像突然没了。”
没人接话，但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团队的“魂”好像散了。曾经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讨论声、键盘敲击声，如今变得稀疏；以前午休时，大家还会围着江生和何时，聊项目的新想法，现在却都各自躲在工位上，连聊天都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碰到“雷区”。
项目推进的节奏明显慢了下来，原本计划一周内完成的市场调研，拖了十天还没动静；技术组做好的用户标签模型，因为不确定“优先落地哪个场景”，只能暂时搁置；运营组整理好的用户反馈，也因为“不知道该重点优化哪部分”，堆在电脑里成了无人问津的文档。
团队成员开始频繁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沟通，试图弥合分歧。林姐找过何时，劝她“先退一步，跟江总好好聊聊”；李姐也找过江生，说“何姐的方案虽然慢，但方向是对的，不如各让一步”，但都没什么效果——何时坚持“不能放弃核心体验”，江生则强调“必须先稳住市场”，谁也不肯妥协。
“你们到底怎么了？”在一次项目进度会上，小王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放下手里的数据报表，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虑，“方案执行遇到问题可以讨论，可以调整，但你们这样互不沟通、互相搁置，整个项目都快停摆了！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对手抢市场，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何时低头看着手里的报告，指尖在“b区用户流失率持续上升”那行字上反复划过，却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生则靠在椅背上，神情冷淡，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像是在掩饰内心的烦躁：“我没说过不执行这个方案，只是提醒要更现实一些——先做基础功能稳住用户，再叠加体验优化，这有问题吗？”
“现实？”小王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可如果现实就是你们谁也不肯退一步，各执己见，那这个项目还怎么继续？我们不是来争对错的，是来把项目做好的，不是吗？”
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每个人都低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却没人真的看得进去。空气里的压抑像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确实不是为了争对错。”过了好一会儿，坐在角落的实习生小声开口，声音带着点怯意，却格外清晰，“我之前跟用户聊的时候，他们说觉得我们的产品‘很用心’，比其他产品‘有人情味’。我觉得何姐的方向是对的，但江总说的‘速度’也很重要，能不能……能不能找个中间的办法？”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戳破了某种沉默的表象。何时慢慢抬起头，目光越过会议桌，落在江生身上；他也正好在看她，眼神里不再只有冷淡和坚持，而是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犹豫，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松动。
但她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咬了咬下唇；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数据报表。会议最终在一种压抑的氛围中结束，没人再提“方案”，也没人再谈“进度”，大家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安静地离开，连脚步声都透着沉重。
第二天早上，何时比平时早了半小时来到办公室。
她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面前摊着一份新的市场数据报告——上面显示，竞争对手的用户留存率开始下降，有30%的用户反馈“体验单一，没有继续使用的欲望”。但她的眼神却有些失焦，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纸页，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昨天会议上小王的话：“我们不是来争对错的，是来把项目做好的。”
她知道，自己和江生的争执已经影响到了整个团队——技术组的同事因为不确定方向，开始消极怠工；市场组的对接计划搁置，大家只能原地等待；连最积极的实习生，昨天也没再主动提过“用户反馈”。
可她依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错——“情感体验”是他们唯一能和对手拉开差距的核心。只是，她也开始怀疑，这份“不妥协”，是否真的值得让整个项目停滞不前，让团队的士气一点点消散。
“你在看昨天的用户留存数据？”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语气比前几天柔和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紧绷。
何时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还没完全清醒。
江生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是她常喝的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杯壁上还凝着水珠。他把咖啡轻轻放在她桌上，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我昨晚重新看了你提出的方案，也找技术组聊了聊。”他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带着一丝坦诚，“你关于用户情感体验的部分，确实有价值——对手的留存率下降，也证明了‘只拼功能’走不长远。”
何时抬起头，眼里带着明显的意外——她没想到江生会主动让步，更没想到他会去做“方案验证”。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执行方式可以再优化。”江生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拿起她桌上的笔，在报告上圈出“三个月测试期”和“全面铺开”两个关键点，“比如，我们不用等三个月的测试期，也不用全面对接所有垂直社群，先选一个用户基数小、反馈速度快的母婴社群，用两周时间做小范围测试，优先落地‘用户反馈实时响应’和‘个性化推荐’这两个核心功能。如果效果好，再扩大范围；如果有问题，也能及时调整，不会浪费太多时间。”
何时看着他圈出的部分，又低头看了看报告上“对手留存率下降”的数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小范围测试确实更稳妥，而且‘实时响应’和‘个性化推荐’这两个功能，技术组已经有基础模型，落地起来更快，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之前确实太执着于‘全面落地’，忽略了时间成本，应该先做‘最小可行性产品’，验证方向再推进。”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冰冷僵硬，空气里紧绷的弦，像是在这一刻慢慢松动了。他们开始一起讨论“小范围测试”的细节——江生提出“要制定明确的效果指标，比如用户反馈响应时间、个性化推荐的点击率”，何时则补充“要安排专人跟进用户反馈，记录他们的真实感受，而不只是看数据”，讨论渐渐变得顺畅，甚至有了一丝以前的默契。
但谁都没有再提那场争吵，像是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办公室里的打印机还在“咔哒咔哒”地运转，纸张一张张滑出，落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堆叠成一座小小的山，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那些没说出口的分歧，那些因为争执留下的裂痕，并没有完全消失。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玻璃窗洒进来，落在桌面上的资料上，却照不进他们之间那道若隐若现的裂痕。直到林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整理好的“母婴社群合作清单”，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你们在聊什么？我刚联系上三个母婴社群，他们都愿意跟我们合作测试！”
何时抬头，看了江生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又很快移开，却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我们在聊，怎么让我们的项目，变得更有温度。”何时轻声说，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坚定和尖锐，多了一丝柔和——她知道，裂痕还在，但至少，他们已经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寻找弥合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