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玻璃墙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光，将走廊里匆匆而过的人影拉成细长的剪影。何时把昨晚整理到凌晨的资料夹塞进帆布包，金属搭扣磕在包底发出轻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江生已经站在玻璃门旁。他手里捏着一杯热美式，深棕色的液体在杯壁晃出细小的漩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
“今天资源会，你准备好了？”他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半度，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尾音被走廊里的空调风声卷走了半截。
何时点头，指尖拂过包带上磨白的纹路：“技术方案和预算表都核对过三遍，你那边的数据模型？”
“数据都齐了。”他抬腕喝了口咖啡，喉结滚动的弧度有些僵硬，“只是刚才在茶水间听行政部说，会议顺序临时调整过。”
她心里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块冰，冻得指尖发麻。资源调配会的顺序向来是按项目优先级排的，临时变动往往藏着变数。但她脸上没露半分，只淡淡嗯了一声：“那就只能提前做好最坏打算——如果被排在后面，就把核心数据浓缩成三页ppt，确保在注意力衰减前讲完重点。”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会议室，走廊里的人声比往常稠了不少，却出奇地安静，每个人说话都压着嗓子，像怕被谁听去。行政部今早刚发的全员通知还钉在公告栏上，A4纸边缘被风吹得卷起来，“高层直接参与决策”几个加粗字刺得人眼睛发疼。这意味着各团队不仅要拼项目价值，更要拼谁能在大佬们面前站稳脚跟——竞争早就跳出了业务本身，成了场不见硝烟的博弈。
场景1
行政部的磨砂玻璃门关得死死的，隐约能看见里面亮着的台灯。前台姑娘正对着电脑快速打字，键盘敲得噼啪响，每隔几秒就抬头扫一眼门口，眼神里带着职业化的警惕。何时提着文件袋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不疾不徐的嗒嗒声，像在给心里的算盘计时。
“补充材料。”她把牛皮纸袋递过去，指甲上的裸色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项目组凌晨加了份技术对比分析，需要归入档案。”
前台接过袋子翻了翻，A4纸的边角整齐，装订线压得笔直，她点点头，朝办公桌努努嘴：“放桌上就行，我等会儿登记。”
何时走过去，目光像探照灯似的快速扫过桌面——文件夹摞得整整齐齐，唯有桌角压着份牛皮纸文件，右上角贴着的“机密”标签红得刺眼。她认得那格式，正是资源分配会议的时间表。指尖搭在文件袋上，她假装整理袋口的绳结，左手悄悄掀开文件一角，露出底下打印着的团队序号和时间节点。右手在口袋里摸到手机，屏幕亮起的光被身体挡住，快门声被她故意弄出的纸袋摩擦声盖过，只听“咔”的一声轻响，页面已经存进相册。
“差不多了吗？”门外传来江生的声音，压得像耳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马上就好。”她低声应着，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壳，才发现自己手心竟有些汗。转身离开前，她的目光在时间表最顶端顿了顿——一个陌生的代号：x-5，后面用红笔标注着“优先级：S”，比他们团队的“A+”高出整整一个等级。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空袋子递给前台，转身出门时，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映出前台重新低下头的身影。
“拿到了？”江生站在走廊拐角，咖啡杯已经被他攥得变了形。
何时点头，把手机相册调出来递给他。晨光透过玻璃落在屏幕上，x-5那行字像根细针，扎得人心里发紧。“x-5，优先级比我们还高。”
他皱眉，指腹在屏幕上反复摩挲那个代号：“我查过所有在研项目，没听过这个团队。”
“我也一样。”她语气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但显然，他们要和我们抢服务器资源，还有那个资深的市场顾问。”
场景2
回到工位，何时把笔记本电脑的亮度调亮两格，屏幕反光映在她脸上，显得眼神格外锐利。她从邮箱的已发送文件夹里翻出近三个月的资源申请单，将“市场调研”“预算编号”“审批人”这几个字段提取出来，复制到表格里。
“这里。”她指着屏幕上三个重复出现的编号，“产品一部、运营三组，还有这个x-5，都申请了‘市场调研顾问’服务，用的是同一个预算编号。”
江生凑过来，呼吸落在她耳后，带着咖啡的微苦气息。他眯眼盯着那个编号，忽然“咦”了一声：“这个编号……我以前见过。”
“在哪？”何时的心跳漏了一拍。
“去年信息部被黑的那个案子。”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调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当时有人用这个账户伪造预算流向，把三十万经费挪去买了批根本用不上的设备。”他输入一串旧权限码，界面闪了下蓝灯，弹出个带着锁标的隐藏窗口。预算流向的明细像流水般滚过屏幕，每一笔支出都标注着用途，但实际收款人信息被刻意模糊了，只留下一串与表面申报完全不符的内部编码。
“他们虚报了至少30%的成本。”何时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邻座听见，“你看这笔‘硬件采购’，型号明明是淘汰款，报价却比最新款还高。”
“如果我们把这个交上去，就能削弱他们的可信度。”江生的指尖悬在“打印”按钮上方，“但这相当于直接跟背后的人撕破脸。”
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那些数字像一张张鬼脸，藏着见不得光的猫腻。片刻后，她点了点头，眼神里没半点犹豫：“那就动手。比起被暗箱操作挤掉，我宁愿光明正大地输。”
场景3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咖啡香，却掩不住那份紧绷。主持助理正站在门口核对名单，手里的平板电脑亮着发言顺序表。何时走过去，将修改后的提案递过去，纸页边缘被她捏得有些发皱。
“我们想换一种展示方式。”她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谄媚也不失礼貌，“用动态数据模型加上实时技术演示，能更直观地说明项目的RoI（投资回报率），也能节省时间。”
助理愣了下，低头看了眼平板：“你们不是排在最后一个吗？动态演示需要调试设备，会耽误后面的人。”
“所以希望可以调整到前面。”她微微倾身，语气诚恳，“我们的模型里包含了行业最新的预测算法，后面的团队或许能参考一下，也能让会议效率更高些。”
助理皱着眉犹豫，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何时退到一旁，眼角的余光瞥见江生站在咖啡机旁，正和助理低声说着什么。她看见江生指了指他们的提案封面，又指了指平板上的“高层出席”字样，助理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他刚才私下提点，强调他们的方案引用了行业白皮书里的创新模型，或许能戳中高层的兴趣点。
几分钟后，助理走过来，手里的平板已经改了顺序：“主持人同意了，你们第二顺位发言。”
何时松了口气，后背的衬衫却被冷汗浸得发黏。但助理接下来的话像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不过x-5团队也会出席，而且……刚才接到通知，有位高层会亲自来听他们的汇报。”
她猛地抬头看向助理，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谁？”
“不清楚，只说是公司特聘的特别顾问，姓陆。”助理耸耸肩，压低声音，“据说这人眼光毒得很，尤其看重数据真实性。总之，你们准备的东西，最好够硬，别被挑出刺来。”
场景4
会议正式开始，主持人敲了敲麦克风，电流声刺啦响了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过去。“今天的资源调配，将根据各团队的项目价值、执行能力和预算合理性综合评估，最终由高层代表拍板。”他的开场简短有力，目光扫过全场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个团队汇报时明显紧张，ppt翻得飞快，被主持人连问三个数据来源就卡了壳。气氛逐渐凝重起来，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淡了。
轮到他们时，何时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江生早已站在投影仪旁，手指搭在笔记本的触控板上，侧脸在屏幕光线下显得线条分明。
“这是我们团队的资源需求模型。”她点开动态图表，蓝色的数据流在屏幕上缓缓流动，“基于当前进度，我们预计需要三台高性能服务器支持数据运算，以及市场顾问团队的三天专项支持——”
她一边讲解，一边切换页面，把技术难点拆解成三维模型，用不同颜色标注出预期收益的增长曲线。每当她说到关键节点，江生就适时点开技术参数表，补充硬件适配的细节，两人配合得像演练过百遍。
“如果能获得这些资源，项目将在六周内进入第一阶段交付期，比原计划提前十天。”她最后切换到对比页，左侧是他们的预算明细，右侧是x-5团队的申报数据，两个几乎一致的预算编号被红框标了出来，“而目前的竞争对手，其申报成本与实际市场价格存在30%以上的偏差，这可能导致整体资源分配失衡。”
她停顿一下，目光扫过前排的高层席位，最终落在主持人身上：“这是我们的建议。”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只有空调的风声在耳边盘旋。
“很详细。”主持人率先打破安静，“陆顾问有话要说吗？”
角落里，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缓缓站起身。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扫过屏幕时带着审视。“你们的数据来源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
“内部申请记录和预算流向分析系统。”江生往前一步，语气平稳，“我们通过去年信息安全事件的遗留数据交叉验证，得出成本偏差的结论。”
男人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又转回去看屏幕上的编号，最终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个解释。
场景5
会议结束后，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来回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刚才那位陆顾问……”何时压低声音，心里的疑团像水草般疯长，“你觉得他是谁？”
“不知道。”江生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手里的咖啡杯早已凉透，深棕色的液体凝在杯底，像块凝固的琥珀，“但他在听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我们的模型图上，尤其是服务器适配的参数部分。”
她回想了一下，男人的目光确实在技术页停留得最久：“他对数据很在意。”
“不只是在意。”他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走廊的阴影落在他眼窝处，显得眼神很深，“他是在确认某些东西，比如……我们是不是真的发现了那个编号的问题。”
她心头一动，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想说什么，却又觉得喉咙发紧，最终还是没追问。有些事，知道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不管怎样，我们争取到了机会。”她扯了扯嘴角，想露出点轻松的表情，却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是。”他点头，目光投向走廊尽头紧闭的电梯门，“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他们不会坐视我们把那件事捅出去的。”
她看他一眼，才发现他手里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在袖口洇出一圈淡淡的水渍，像朵不易察觉的云。
“回去吧。”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疲惫。
他嗯了一声，率先迈步向前，深灰色的身影很快融进走廊的光影里。
身后，会议室的门被保洁阿姨缓缓合上，最后一缕光线从门缝中漏出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长的阴影，像把藏在暗处的刀。
何时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墙上，被灯光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根绷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