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江城,像个巨大的桑拿房连风都是滚烫的。
我叶凡,就站在这桑拿房的正中心仰着脖子,看着眼前这座比我们老家县政府大楼还气派的门楼。
阳光下,那鎏金的“云顶天宫”四个大字晃得人眼晕仿佛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烧钱的味道,吸一口都觉得自己的肺配不上这里的空气。
三天前,我揣着一张退伍证和部队发的几千块津贴灰溜溜地从江城火车站滚出来。在部队里待了三年叠被子能叠成豆腐块,跑五公里能把狗累趴下可到了这地方,屁用没有。
人才市场里,人家一看我高中学历,不是摆手就是摇头客气点的问我“能吃苦吗”然后把我指给了对面的工地。
我能吃苦,但不想吃一辈子土。
最后还是中介所的大姐看我身板笔挺把我推荐到了这儿——云顶天宫,江城最顶级的小区,招保安,月薪三千包住。
“小伙子,你这身板,站那儿就是个门面肯定能过!”
我信了大姐的邪,今天就站在这儿了。
深吸一口气,我挺直了在部队里就没弯下去过的脊梁骨朝着那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保安亭走去。
里面的哥们儿正在吹空调,见我过来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干嘛的?”
“你好,我来面试。”我递上我的退伍证。
那哥们儿扫了一眼,态度好了点,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没多久一个穿着白衬衫、夹着文件夹的女人走了出来。三十来岁妆画得一丝不苟,看人的眼神跟部队里检查内务的纠察似的挑剔又疏离。
她就是物业人事部的周经理。
“叶凡?”她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着我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是。”我立正站好,声音洪亮。
“当过兵?”
“是,三年义务兵。”
“为什么想来当保安?”
我能说啥?说我找不到别的工作了?那也太跌份了。
我脑子一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虽然退伍了,但守护一方平安的信念不能丢。我觉得保安这个职业,和军人一样都是守护者。”
周经理嘴角抽了抽,估计是没见过这么能扯的。
她没再多问,又扫了我两眼点点头:“行,你这形象还不错。跟我来办手续吧。试用期一个月,表现好就转正。我们这儿规矩大别惹事。”
“明白。”
手续办得很快,领了制服一套笔挺的黑色夏装,肩上还有两道杠看着人模狗样的。换上之后,对着镜子一照,嘿还真挺精神。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叶凡……从今天起,就靠这身皮了。
下午三点,我正式上岗被分到了小区东门,跟着一个叫张伟的老保安。
张伟快五十了人称“老张”是个老油条见我来了就从保安亭里搬了张小马扎出来,自己坐下,指着大门说:“小叶,新人第一天,就站岗吧熟悉熟悉进出的车辆和业主。记住,咱们这儿的业主非富即贵,眼力见得放亮点。”
“好嘞,张哥。”
于是,我就跟部队站军姿似的,往那门岗一戳腰杆笔直。
这活儿,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老张坐在后面,一边喝着枸杞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传授经验”。
“看见那栋楼王了没?一号楼顶层复式。住着远星集团的总裁,姓楚叫楚冰凝。乖乖,那女人长得跟天仙似的,就是冷得像块冰我来这三年,就没见她笑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一栋高耸入云的楼,心里犯嘀咕:一个女人能有多冷?
“还有那边别墅区,七号别墅,住着个大学教授姓温。那才叫一个温柔说话细声细语的,每次开车出门都会跟我们点点头。可惜啊听说是个寡妇,命苦。”
“还有啊,最不能惹的就是开红色法拉利的那位秦家的大小姐,秦可可。整个小区就她最能折腾飙车、开派对是常事,前几个队长都拿她没辙。”
老张的八卦,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一个下午我见识了什么叫豪车展会。劳斯莱斯、宾利、迈巴赫……以前只在网上见过的车,跟不要钱似的从我眼前一辆辆开过去。
开车的司机都穿得比我正式,更别提后座上坐着的人了。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钱人的世界,真他娘的枯燥。
傍晚时分正值下班高峰期,进出的车辆多了起来。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每一辆进来的车敬礼、放行。
突然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只见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以绝对超过小区限速的速度,如同一道红色闪电,冲着大门就来了!
老张“噌”地一下从马扎上弹了起来,脸色都变了。
“快!是秦大小姐!放下手动栏杆!快!”
另一个年轻保安手忙脚乱地去按按钮。
我站在岗亭外,看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跑车纹丝未动。在部队里养成的习惯,越是紧急情况脑子越是冷静。
那辆法拉利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眼看就要撞上自动抬起的栏杆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吱——!
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两道黑色的印记火红的法拉利以一个极其嚣张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栏杆前,车头离我的膝盖不到半米。
我甚至能感受到发动机传来的热浪。
周围瞬间安静了。
老张和那个年轻保安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车里。车窗是深色的,看不清里面的人。
过了几秒,车窗缓缓降下。
一张美得极具攻击性的脸蛋出现了。
她大概二十出头,画着精致的烟熏妆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
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下扫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挑衅。
“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语气却像淬了冰。
我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
她就指着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给你的狗胆,敢拦本小姐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