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地位巩固
指挥部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在身后合拢,仿佛将刚才那场决定生死的汇报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走廊里冰冷干燥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一股消毒水和旧地毯混合的沉闷气味,却让我感到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近乎奢侈的清新。阳光透过走廊尽头高窗上积满灰尘的玻璃,投下几道昏黄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无声翻滚,如同我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
“岩石”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损失手下的阴郁和获得功劳的兴奋的复杂表情,压低声音,带着烟草和血腥气的呼吸喷在我耳边:“好小子!真有你的!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岩石’过命的兄弟!在基地里,谁敢再他妈斜眼看你,老子第一个废了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扯动嘴角,回了一个同样复杂、带着疲惫和庆幸的笑容。过命的兄弟?在这人吃人的魔窟里,这种话听听就好。但至少,在“山魈”的阵营里,我这枚棋子,暂时是从“可疑”变成了“有用”,甚至可能是“重要”。
回到分析室,气氛已然不同。
阿木正手足无措地站在房间中央,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岩石”和我之间那看似融洽的气氛,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猎隼先生,岩石大哥,你们回来了……”
“岩石”斜睨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理会,又对我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兄弟,晚点找你喝酒”,便带着一身硝烟和杀气,匆匆离去,想必是去处理手下阵亡的后续事宜。
分析室里只剩下我和阿木。
机器依旧在嗡鸣,屏幕上的数据流不知疲倦地滚动,但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层不同的色彩。
“猎隼先生……您没事吧?”阿木试探着问道,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显然已经从刚才“岩石”带人闯入的紧张气氛和现在的缓和局面中,嗅到了些什么。
“没事。”我淡淡地回答,走到操作台前坐下。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尤其是右手的旧伤,在经历了极度的紧张、剧烈的动作和此刻松弛下来的反差后,传来一阵阵深沉而顽固的钝痛,像是骨头缝里塞进了冰碴,又像是在被缓慢地研磨。
但我不能休息。至少,现在不能。
我需要立刻巩固这得来不易的“地位”。
首先,是适应新的权限。A-8级。这在整个基地的技术序列里,已经算是相当高的层级,仅次于“老康”和他的几个核心副手。这意味着我能调阅更核心的数据,访问更敏感的区域(至少在网络上),甚至可能接触到一部分“方舟”系统的非核心管理模块。
我激活终端,输入新的权限密钥。屏幕闪烁了一下,界面焕然一新。原本许多灰色的、无法访问的选项此刻亮了起来,数据流的深度和广度也截然不同,仿佛一下子揭开了蒙在眼前的多层纱布,看到了一个更清晰、也更狰狞的世界。
我没有急于去探索那些新开放的禁区,而是首先调出了【断流】任务的最终报告模板。我需要亲自撰写这份报告,将整个事件的“真相”——也就是我需要“山魈”和后续可能看到这份报告的人(比如“老康”、“蝰蛇”,甚至“佛爷”)相信的版本——固定下来。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速度不快,但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报告里,我弱化了那个指向公安内部算法的“签名”发现,将其定性为“一种罕见的、疑似借鉴了某些保密通讯协议的反追踪技巧”。我重点渲染了“黑蛇”的狡猾、其情报可能涉及集团核心利益(特别是“账本”管理的“外部资源”),以及“账本”派出“清洁队”试图杀人灭口、抢夺\/销毁证据的“卑劣行径”。我将自己在废弃橡胶厂内的“发现”——那个损坏的通讯模块和残片——描述为在极度危险环境下,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技术能力取得的“关键突破”,并将伪造的交易记录片段与那张真实的残片信息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共同指向“账本”可能存在的“私下交易”和“背叛集团利益”的嫌疑。
报告的最后,我以谦逊而忠诚的口吻写道:“……此次任务虽未能擒获‘黑蛇’,但成功揭露了潜藏于集团内部的重大安全隐患,并获取了指向性明确的证据。猎隼愿继续为集团效力,清除一切内忧外患。”
写完报告,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漏洞或情绪化的表述后,我将其加密,分别发送给了“山魈”、“老康”和“蝰蛇”。这是必要的程序,也是宣告。
做完这一切,我才真正感觉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我靠在椅背上,闭上酸涩的双眼,揉了揉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接下来的几天,变化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蔓延至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最先感受到的是阿木的态度。他不再仅仅是那个怯懦的、负责监视的记录员。他变得异常“勤快”和“体贴”。每天一早,分析室必然已经被他打扫得一尘不染,温热的、符合我口味的咖啡会准时放在我的手边。他记录我工作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崇拜的专注,甚至会在我“思考”间歇,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些他“苦思冥想”后的、关于“黑隼”或系统安全的技术问题——虽然大多浅显,但态度极其恭顺。我知道,这是一种投资,他将他那点微不足道的未来,押注在了我这个看似前途光明的“新贵”身上。
然后是基地里其他人的目光。当我走出分析室,去食堂或者偶尔在基地有限范围内活动时,投向我的目光变得复杂多样。以往那种纯粹的审视、漠然甚至隐隐的排斥大大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好奇、打量,甚至是一些底层技术人员和马仔带着敬畏的、小心翼翼的点头致意。曾经有几个隶属于“账本”麾下的、负责内部网络维护的技术员,在走廊里与我迎面相遇时,眼神闪烁,迅速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仿佛生怕与我产生任何关联。而“山魈”手下的人,见到我则会露出更热情些的笑容,偶尔还会打招呼,称呼一声“猎隼先生”。
权限带来的实质性变化也开始显现。我提交的关于申请更多算力资源和特定分析工具的报告,在一天内就得到了“山魈”的亲自批准,效率之高,前所未有。当我凭借A-8权限,首次成功访问到“方舟”系统一个非核心的、记录日常运维日志的子数据库时(我谨慎地没有进行任何实质性操作,只是熟悉界面和结构),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我离那个笼罩在迷雾中的核心机密,又近了一步。虽然“摇篮”和“涅盘”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我已经站在了能够窥视其外围防线的地方。
当然,暗流依旧汹涌。
“蝰蛇”在我提交报告后的第二天,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在分析室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倚在门框上,那双冰冷的蛇眼在我脸上停留了足足十秒钟,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弧度。
“猎隼,运气不错。”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冰冷,“A-8权限,可不是用来欣赏风景的。‘老康’大师希望你能尽快将精力放回‘反制黑隼’项目上,毕竟……外部威胁,依旧存在,不是吗?”
他刻意在“外部威胁”上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如针。
“请转告大师,我明白。”我平静地回应,“【断流】任务的后续分析需要收尾,完成后我会立刻全力投入‘黑隼’项目。”
“很好。”“蝰蛇”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消失。但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监视的宣示。“老康”和“周先生”那边,并未因我此次的“立功”而放松警惕。
更大的压力,来自于“账本”一方。虽然“山魈”声称要将证据上报“佛爷”,但基地内并未传出任何关于“账本”被调查或处置的消息。这位掌管着集团钱袋子的“财神”,其根基远比我想象的深厚。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敌意如同潜伏在沼泽深处的鳄鱼,时刻等待着将我拖入泥潭的机会。有两次,我在深夜返回分析室的路上,隐约感觉似乎有视线在暗处窥探,但当我猛地回头或加快脚步时,那感觉又消失了。这可能是幻觉,也可能不是。
右手掌心的旧伤,成了我内心状态最忠实的晴雨表。在获得地位提升的初期,那钝痛曾稍有缓解,但随着来自“蝰蛇”的警告和“账本”方面无形的压力袭来,它再次变得频繁和清晰,尤其是在深夜独自一人时,那悸动仿佛在与某种外界的恶意遥相呼应。
一周后,“山魈”再次召见了我。这次不是在指挥部,而是在他居住区域附带的一个小型会客室。这里布置得甚至称得上雅致,有柔软的沙发、红木茶几,甚至还有一个酒柜。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某种名贵熏香的淡淡气息。
“山魈”穿着宽松的丝质睡袍,坐在主位的沙发上,神情比在指挥部时缓和了许多。他示意我坐下,甚至让手下给我也倒了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
“猎隼,这几天感觉如何?”他晃动着酒杯,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审视,但少了许多之前的压迫感。
“感谢山魈先生提携,一切安好。”我欠身回答,没有去碰那杯酒。
“嗯。”他点了点头,“你的报告,我仔细看过了。写得很好,条理清晰,证据链也很有说服力。”他顿了顿,抿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有些深沉,“‘账本’那边……情况比较复杂。佛爷的意思,是暂时不动,静观其变。”
我心里微微一沉,但脸上不动声色:“一切听从佛爷和山魈先生的安排。”
“不过,你这次立下的功劳,佛爷是记下了。”“山魈”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亲自过问了你的情况,对你很感兴趣。”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佛爷!集团最高头目!“狮王”本人!
“这是我的荣幸。”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受宠若惊的激动,而非恐惧。
“好好干,猎隼。”“山魈”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推心置腹的语气,“我看得出来,你是有真本事的,也够忠诚。跟着我,未来集团的核心圈子里,必定有你一席之地。至于‘账本’那条老狗……哼,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他这是在招揽,也是在画饼,更是在将我更深地绑定在他的战车上。
“我明白,山魈先生。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您的期望。”我郑重表态。
离开“山魈”的居所,走在回分析室的路上,夜色深沉,基地灯火零星。晚风吹拂,带着山间的凉意,却吹不散我心头的沉重。
地位确实巩固了。我获得了更高的权限,赢得了“山魈”更深的信任,甚至引起了“佛爷”的注意。我仿佛已经站在了接近最高层的门槛上。
但我知道,这看似坚固的地位,实则建立在流沙之上。我周旋于“山魈”、“老康”(及其背后的“周先生”)、“账本”这多方势力之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步行差踏错,任何一方势力的倾轧,都可能让我瞬间从“新贵”跌落,万劫不复。
右手掌心的旧伤,在那冰凉的夜风中,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警示意味的刺痛。
我抬起头,看向基地中央那栋最高、也最神秘的建筑——那里,是“佛爷”的居所和集团真正的决策中心。
接近最高层,也意味着接近了最极致的危险。
巩固的地位,不过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短暂的平静。而我,必须利用这片刻的宁静,积蓄力量,准备迎接那必将到来的、更严峻的考验。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