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影的步伐轻盈得如同掠过林梢的夜风,那双覆盖着银灰短毛的脚掌踏在厚厚的苔藓与落叶上,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几乎被森林自身的夜语——虫鸣、远处溪流、枝叶摩挲——完全掩盖。它前进的路线并非直线,时而灵巧地绕开一片看似普通、却散发着微弱腐朽甜腻气息的深紫色菌丛,时而在几棵巨木交错的枝干间借力纵跃,避开地面盘结湿滑的散发着暗淡蓝光的粗壮气根。它对这片森林的熟悉,已经刻入了本能。
王二二紧随其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夜晚的森林与白天截然不同,那些白日里散发着柔和微光的植物,此刻光芒大多变得幽暗、深邃,甚至有些呈现出不健康的、摇曳不定的惨绿色或暗红色,为林间投下诡谲多变的阴影。空气也变得更加潮湿阴冷,带着泥土、朽木和某些夜间开放花朵的浓烈、略带辛辣的香气。他体内缓缓恢复的秩序之力在经脉中流转,手背印记持续传来与森林能量场那种微弱而平和的共鸣,但在这片西部区域,他隐约察觉到共鸣中夹杂着一丝极其稀薄、却挥之不去的、令人不适的“涩”感——是“锈蚀”污染的残余?还是屏障不稳导致的环境异变?
派蒙飞在王二二侧前方,努力想要跟上迅影的速度,光翼扑扇得比平时快了不少,小脸上满是认真,但大眼睛依然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她压低了声音,用气声对王二二嘀咕:“旅行者,这个迅影跑得好快,像脚底下装了会自己滚的、看不见的轮子!而且他都不看路的吗?那些弯弯绕绕的树根和奇怪的草,他好像闭着眼睛都能躲开!”
“这是他的家,他熟悉每一寸土地。”王二二低声回应,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围。他能感觉到,除了他们三个,黑暗中确实还有一些“东西”在活动。不是带有恶意的注视,而是森林中夜行生物自然的活动。但在某些方向,那种生物活动的气息过于微弱、凝滞,甚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感,让他心生警惕。
就在这时,前方的迅影毫无征兆地刹住脚步,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简洁的“止步,噤声”手势。它微微伏低身体,耳朵和鼻尖不易察觉地翕动着,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淡金微光的竖瞳,死死锁定了左前方一片被茂密的、垂挂着银蓝色发光苔藓的藤蔓遮掩的区域。
王二二立刻停步,将派蒙轻轻拉到身后,短刃无声出鞘半寸。派蒙也吓得屏住呼吸,小手捂住自己的嘴。
寂静持续了十几秒。只有风吹过藤蔓的细微沙沙声。
突然,那片藤蔓后方,传来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类似枯枝被缓慢碾碎的“咔嚓”声,混合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粗糙砂纸摩擦树皮的“沙沙”声。紧接着,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刺鼻的、混合了铁锈、腐肉和某种甜得发腻的怪异花香的气味,随风飘来。
是“锈蚀”污染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王二二和迅影几乎同时确认。
迅影的尾巴(一条覆盖着同色短毛、灵巧修长的尾巴)微微绷紧,它回头,用意念向王二二传递了一个清晰的图像和警示:“前方,藤蔓后,约二十步,地面。非自然腐败,有‘锈蚀’残留。疑似小型林地生物尸体,死亡方式异常。可能有污染源或掠食者残留。建议绕行或清除。”
王二二点头,示意明白。他凝神感知,手背印记的共鸣在那片区域明显受到了干扰,变得紊乱、微弱。他轻轻拍了拍派蒙,示意她留在原地稍高的位置警戒,自己则和迅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极其缓慢、谨慎地向那片藤蔓包抄过去。
迅影如同融入阴影的幽灵,几个轻巧的腾挪便无声无息地贴近了藤蔓左侧,指尖那墨玉色的指甲微微探出,做好了随时攻击或切断藤蔓的准备。王二二则从右侧靠近,秩序之力在掌心缓缓流转,短刃上覆盖上一层稀薄的金白光晕。
两人同时,用武器轻轻拨开遮挡视线的藤蔓。
藤蔓后的景象映入眼帘。
那是一小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地面覆盖着灰白色的、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光泽的苔藓。空地中央,躺着一只已经死去多时的、形似大型麂鹿但体型更加纤细、皮毛原本应是深棕色的林地生物。此刻,它的尸体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
尸体并非自然腐败。大半个身躯,尤其是腹部和一条后腿,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缓慢蠕动的、呈现暗红与灰黑交织的粘稠胶质。胶质表面不断冒出细小的、恶心的气泡,散发出那股刺鼻的铁锈腐臭。尸体周围的苔藓和几株低矮植物,也被这胶质“感染”,呈现出同样的暗红色,并在微弱地蠕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迟缓的呼吸。更让人心惊的是,尸体的眼眶和口鼻中,不断渗出少量暗黄色的、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粘液,滴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腐蚀出小小的坑洞**。
是“锈蚀”污染的衍生物!而且看这胶质的活性和腐蚀性,污染源离开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甚至可能还在附近!
“是‘腐化泥浆’……‘锈蚀’污染的低级衍生体,通常由被重度污染的有机质在特定能量环境下异变而成。”迅影的意念传来,带着冰冷的厌恶,“它会缓慢吞噬周围的生命能量,扩散污染。这只‘雾影兽’……是森林的温和居民,以夜露和特定苔藓为食。它不该死在这里,更不该变成这样。”
王二二目光扫过周围。污染范围不大,似乎以这具尸体为中心。他注意到,尸体旁边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几个浅浅的、边缘不规则的凹痕,不像是野兽的足迹,倒有点像……某种金属或坚硬物体轻微灼烧、腐蚀地面留下的痕迹**。
“有东西在这里停留过,可能是污染源,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王二二用意念回应,同时指向那些凹痕。
迅影立刻靠近检查,鼻尖轻嗅,淡金竖瞳微微收缩:“痕迹很新,不超过两天。有……极淡的、非森林的金属和能量残留,与‘腐化泥浆’的气息不同,更……冰冷,更刻意。像是……某种装置的支撑脚。”
两人心中同时一沉。“净除派”的侦察装置?他们果然已经渗透进来了,而且在此地留下了污染?是为了测试污染扩散效果,还是无意中泄漏?
“必须清除污染源,防止扩散。”迅影意念坚决,它看向那团还在缓慢蠕动的“腐化泥浆”,指尖的墨玉指甲泛起幽冷的寒光,“用我的‘枯寂之刃’可以切断其能量核心,配合森林净化的力量缓慢中和。但需要时间,且可能惊动可能还在附近的污染源或放置者。”
王二二略一思索,摇头:“不,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我们标记这里,继续前进。首要任务是查明‘涌泉林地’的屏障状况和‘净除派’的主要活动。这里的污染可以稍后回报,让长老们派人处理。”
迅影犹豫了一下,但最终点头同意。它从腰间的小行囊中取出一枚散发着清新草木香气的、指甲盖大小的翠绿色结晶,小心地将其嵌在旁边一棵健康巨树的树皮缝隙中。结晶立刻散发出柔和的绿光,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标记。
“森林会记住这里,也会暂时抑制污染的轻微扩散。”迅影解释。
他们退回原路,与等得有些焦急的派蒙汇合。派蒙立刻飞过来,小脸上写满担忧:“怎么样怎么样?看到什么了?是不是有大怪兽?还是……那种臭烘烘的铁锈怪?”
“是森林里的小动物……被害了。”王二二简单说道,没有详细描述那惨状,“我们得继续赶路,这里不安全。”
派蒙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坏蛋……连小鹿都不放过……”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用力吸了吸鼻子,重新振作精神,“那我们快走!早点找到坏蛋,不让他们再害人害小动物!”
三人再次上路,但气氛明显更加凝重。接下来的路途,他们又遇到了两处类似的、规模更小的污染点——一丛被暗红色胶质覆盖的灌木,以及一小片苔藓地上凝结的暗黄色酸液坑。每一处,迅影都默默地做下标记。森林中那种不自然的“涩”感和生物活动的异常感,也越发明显。偶尔能看到一些夜行的小型生物,它们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呆滞、惊慌,仿佛感知到了无形的威胁**。
“我们正在接近屏障影响区。”迅影的意念传来,带着严肃,“正常的森林能量流动在这里开始变得紊乱。注意,前面是‘低语峡谷’,穿过它,就是‘涌泉林地’的边缘。峡谷地形复杂,回声干扰强,是埋伏和侦察的好地方,也是屏障的一处天然‘褶皱’区域,能量流动最不稳定,容易被外部力量探测或渗透。要格外小心。”
所谓的“低语峡谷”,并非想象中两侧是高耸峭壁的险峻地貌,而是一片由于地质变动和古老巨树根系疯狂生长、挤压而形成的、布满了巨大裂隙、天然石桥、倒塌树干和幽深孔洞的复杂地带。地面崎岖不平,头顶的树冠在这里变得稀疏,露出更多的夜空,但星光被弥漫的、带着淡淡腐殖质气息的薄雾所遮挡,能见度并不好。四周异常安静,连虫鸣都稀少了许多,只有不知从哪个裂隙或孔洞深处传来的、被无数次折射、拉长的、仿佛风声又像是某种低沉呻吟的“低语”,让人心头发毛**。
迅影的动作变得更加谨慎,它不再走直线,而是利用地形掩护,时而在阴影中潜行,时而跃上横倒的巨木观察前方。王二二紧紧跟随,将派蒙护在身侧,秩序之力在体内蓄势待发,手背印记持续感应着周围混乱的能量场。在这里,印记的共鸣变得极其微弱、飘忽,仿佛信号受到了严重干扰。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狭窄的、两侧是湿滑岩壁的天然石缝时,异变陡生!
走在最前的迅影,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后一个空翻!同时,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地面上一片看似普通的、覆盖着深色苔藓的区域,突然“噗”地一声,炸开一团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泥浆!泥浆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粘性,溅射在旁边的岩壁上,立刻发出“嗤嗤”声,冒起白烟!
是陷阱!被巧妙伪装过的“腐化泥浆”陷阱!
几乎在同一时间,王二二感到侧后方传来一股阴冷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侧面扑倒,同时手中短刃向后横扫**!
铛——!
一声金属交击的脆响!短刃劈中了一道从阴影中无声刺出的、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细长尖刺!尖刺的力量极大,震得王二二手臂发麻!借着这一击的力道,他看清了袭击者——**
那是一个高度约到人腰部、通体由某种暗灰色、布满划痕的金属构成的、形似蜘蛛与蝎子混合体的机械造物!八条锋利的金属步足,一对不断开合的前肢螯钳,以及一根高高翘起、末端闪烁着暗红能量光芒的尾部毒刺!它的“头部”是一个单一的、不断旋转扫描的暗红色晶体镜头,此刻正“盯”着王二二,发出轻微的、充满电子杂音的“嘀嘀”声。
“‘净除者’的‘潜行者’侦察机甲!”迅影的意念带着惊怒响起,它已稳住身形,双手一翻,那两柄哑光黑色的“枯寂之刃”已经握在手中,刃身流转着冰冷的幽蓝光泽。“小心!它的毒刺有麻痹和能量干扰效果,螯钳力大无穷,而且——通常不会单独行动!”
仿佛印证它的话,峡谷两侧的阴影中,又爬出了两只一模一样的“潜行者”!三台机甲呈品字形,将他们三人隐约包围在了狭窄的石缝出口处!同时,更远处的薄雾中,传来了更加沉重的、金属踏地的脚步声,以及某种低沉的、充满威胁的能量充能嗡鸣**!
派蒙吓得尖叫一声,躲到王二二背后,但光翼上的光芒却应激地变得明亮了几分,散发出温暖而充满排斥意志的光晕,竟让最近的那台“潜行者”镜头的扫描光束出现了一瞬的紊乱**!
“被发现了!准备战斗!不要恋战,找机会突围,向‘涌泉林地’方向撤!” 王二二低吼,眼中寒光爆射,体内的秩序之力毫无保留地奔涌而出,灌注进短刃,金白色的光焰在狭窄的空间中燃起!手背的印记,在这危急关头,仿佛也被激怒,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而威严的光芒!**
夜幕下的低语峡谷,杀机骤然爆发!而远处,那更加沉重的脚步与能量嗡鸣,正在飞速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