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风裹挟着碎石屑，刮在脸上像细小的刀子。马小丑拉着林婉清在灌木丛中狂奔，背后的枪声越来越近，“嗖嗖”的子弹擦着树枝飞过，打在地面上溅起一团团泥花。林婉清的裙摆早已被灌木划得破烂不堪，白皙的小腿上满是血痕，每跑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行，这样跑下去迟早被追上！”马小丑余光瞥见身后三个散兵已经追出了灌木丛，距离他们不过百十米远，为首的八字胡士兵正端着步枪瞄准，眼神凶狠如狼。他心里一紧，猛地拉着林婉清躲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下，顺势蹲下身，快速扫视四周地形。
这是一片坡度较缓的斜坡，上面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和低矮的灌木，斜坡下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再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斜坡左侧有几棵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正好可以作为遮挡。马小丑的目光落在肩上的汉阳造步枪上，枪身沉重，他根本不会使用，此刻却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步枪或许能当投石机用。
他曾在大学军事理论课上学过简易投掷武器的制作原理，利用杠杆原理可以将重物投掷得更远更精准。汉阳造步枪的长度和重量正好合适，枪托抵在地上作为支点，枪管翘起，便能形成一个简易的杠杆。
“你在这里别动，捂住耳朵！”马小丑压低声音对林婉清说了一句，不等她反应，便迅速卸下步枪，将枪托牢牢抵在一块凸起的岩石缝隙里，枪管微微上扬，调整好角度。接着，他在周围快速翻找，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棱角锋利的花岗岩，掂量了一下重量，觉得足够致命，便将石块放在枪管末端的护木上，双手紧紧按住枪身前端，身体后仰，积蓄力量。
此时，三个散兵已经冲到了三十米外，八字胡士兵看到他们躲在树下，狞笑道：“跑啊！我看你们往哪跑！”说着便要扣动扳机。
“就是现在！”马小丑眼神一凝，猛地松开按住枪身前端的双手，身体瞬间前倾，借助杠杆的力量，枪管末端的石块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啸声朝着八字胡士兵的方向飞去。
“小心！”旁边的瘦高个士兵察觉到不对劲，惊呼一声想要推开八字胡，可已经晚了。石块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精准地砸在了八字胡士兵的后脑上，“咚”的一声闷响，像是西瓜被砸裂的声音。八字胡士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手里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老三！”另外两个散兵吓得脸色惨白，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竟然能用步枪扔出石块，还一击致命。
马小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林婉清，低吼道：“快！跟我走！”不等她站稳，便搂着她的腰，顺着斜坡向下滚去。
“啊！”林婉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闭上眼，双手紧紧抱住马小丑的胳膊。身体在斜坡上翻滚，野草和碎石不断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马小丑的手臂紧紧护在她的后背，替她挡住了不少撞击。
两人顺着斜坡滚了大约二三十米，重重地摔进了斜坡下方的树林里。马小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拉起林婉清，继续往树林深处跑。背后传来散兵的怒骂声和脚步声，但很快便被树林里的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掩盖。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听不到背后的动静，马小丑才扶着一棵大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林婉清靠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沾满泥土的手背上。
“别……别怕，我们安全了。”马小丑缓过气来，看着浑身发抖的林婉清，连忙安慰道。他自己也不好受，后背被碎石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火辣辣地疼，膝盖也磕得淤青。
林婉清摇了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刚才的生死瞬间让她彻底崩溃。她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锦衣玉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凶险，若不是马小丑，她此刻恐怕早已落入散兵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马小丑看她哭得伤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和灌木遮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去那个山洞里躲躲，这里不安全。”
他扶着林婉清，慢慢走向山洞。拨开洞口的藤蔓，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山洞不深，大约有十几平方米，地面还算平整，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枯的树叶和杂草。马小丑先走进山洞查看了一番，确认里面没有野兽，才让林婉清进来。
林婉清走进山洞，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抱着膝盖，依旧在低声啜泣。马小丑在洞口找了些干燥的树枝和树叶，铺在地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仅剩的几棵苦苦菜，递了一棵给她：“吃点东西吧，补充点体力。”
林婉清摇了摇头，没有接，只是低声说：“我吃不下去。”
马小丑也不勉强，自己拿起一棵，慢慢嚼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他看着蜷缩在角落的林婉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个娇弱的大家闺秀，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肯定很难承受。
过了好一会儿，林婉清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马小丑，眼神里带着一丝感激和愧疚：“马公子，刚才多谢你了。若不是你，我……”
“别客气，出门在外，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马小丑打断她的话，语气平淡，心里却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回想起来，刚才用步枪扔石块的举动确实有些冒险，万一没击中，后果不堪设想。
林婉清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马公子，我叫林婉清，是临城县林举人的女儿。”
“林举人？”马小丑愣了一下，他对民国时期的官职不太了解，但“举人”这个词他知道，在古代是科举制度中的一个等级，能中举的人在地方上通常很有威望。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林婉清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下来：“家父在临城县也算有些名望，只是前段时间，直军和皖军在临城开战，县城被战火波及，家里的房子被炮弹炸毁了，父亲便带着我们一家人逃难，打算去投奔乡下的亲戚。可没想到，路上遇到了溃散的北洋军，混乱中，我和家人走散了，只有管家王伯一直保护着我，可刚才……刚才那些散兵冲过来，王伯为了掩护我，被他们……”
说到这里，林婉清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声音哽咽：“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王伯……”
马小丑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沉重。他能想象到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在这个乱世，亲人离散或许是最常见的悲剧。他叹了口气，安慰道：“林小姐，你别太伤心了。你父亲他们既然是去投奔亲戚，应该会有明确的目的地，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安全到达了。至于王伯，吉人自有天相，或许他只是被冲散了，并没有生命危险。”
这些话其实有些苍白无力，但林婉清还是点了点头，似乎是想抓住这一丝希望。她擦了擦眼泪，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能一直消沉下去，我要找到我的家人。”
马小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动。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骨子里还是有几分韧性的。他想了想，说道：“林小姐，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子独自上路太危险了。我虽然也只是个逃难的，但多少有些力气，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暂时保护你，我们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落脚，然后再想办法打听你家人的消息。”
林婉清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马小丑。她能看得出来，马小丑也是个处境艰难的人，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满是尘土，显然也是在生死边缘挣扎。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出保护自己。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林婉清有些犹豫，她不想拖累马小丑。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马小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我们现在都是落难之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看着你一个女子独自面对危险吧？”
他的笑容很朴实，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林婉清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中的防备渐渐放下。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乱世，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是唯一给她带来安全感的人。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那……那就麻烦马公子了。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婉清定当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马小丑摆了摆手，“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找到安全的地方。你知道你亲戚家具体在什么地方吗？”
林婉清想了想，说道：“我只知道是在临城县南边的清溪村，具体的位置我不太清楚，以前只跟着父亲去过一次。”
“清溪村……”马小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努力回忆着临城县的地理位置。他穿越过来后，从老流民口中大概了解了一些周边的情况，临城县南边多是山区，相对偏僻，或许那里会安全一些。
“好，那我们就先去清溪村看看，”马小丑做出决定，“说不定你家人已经在那里等你了。就算不在，那里偏僻，战火应该还没波及到，我们可以先在那里落脚，再慢慢打听消息。”
林婉清点了点头，对马小丑充满了信任。她知道，此刻除了相信他，自己别无选择。
山洞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洞口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马小丑站起身，走到洞口查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况，确认没有散兵的踪迹后，才回到山洞里。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明天一早再出发。”马小丑说道，然后开始在山洞里整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铺上干燥的树叶和杂草，“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找点柴火，晚上生火取暖，也能驱赶野兽。”
林婉清连忙说道：“马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不用了，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就回来。”马小丑笑了笑，拿起地上的步枪，“我带着这个，万一遇到危险也能应付一下。”
他提着步枪走出山洞，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的树林里。林婉清坐在铺好的树叶上，看着洞口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境遇下，依靠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子。可此刻，她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不安，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没过多久，马小丑抱着一捆柴火回来了，身上沾了不少草屑。他在山洞中央挖了一个小小的火坑，将柴火放进去，用钻木取火的方法生起了火。跳跃的火苗照亮了整个山洞，也驱散了寒意和黑暗。
林婉清看着马小丑熟练地添柴、拨火，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透着一股认真。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专注而坚定。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穿着破烂，身份普通，却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马小丑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笑了笑：“怎么了？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林婉清脸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
山洞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火苗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的风声。林婉清靠在山壁上，看着跳动的火光，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艰难，但只要有马公子在身边，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马小丑也靠在对面的山壁上，看着火苗，思绪万千。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代，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护好身边这个女子，至少在找到她的家人之前，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夜色渐深，山谷里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让人心惊肉跳。但山洞里的火光温暖而明亮，驱散了恐惧。林婉清蜷缩在火堆旁，渐渐睡着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泪痕。马小丑守在火堆边，时不时添一些柴火，目光警惕地注视着洞口，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林婉清醒了过来，看到马小丑还守在火堆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动。“马公子，你一夜没睡吗？”
“没事，我不困。”马小丑笑了笑，揉了揉眼睛，“天快亮了，我们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林婉清点了点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裙摆。虽然依旧疲惫，但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昨日的绝望，多了一丝希望和坚定。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马小丑将剩下的几棵苦苦菜分成两份，递给林婉清一份。“吃点东西，我们路上可能就没东西吃了。”
林婉清接过苦苦菜，这一次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慢慢嚼着。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但她却觉得，这是她吃过的最安心的一顿饭。
吃完东西，马小丑提着步枪，林婉清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山洞。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照亮了前方的路。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朝着清溪村的方向走去。一段乱世中的缘分，就在这艰难的逃亡之路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