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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室的清晨,依旧在寒气与微光中到来。但这一日,空气中流动的气息,与昨日那沉重的期待和随之而来的失落,已然不同。经过一夜的沉淀与思索,当第一缕天光透过糊窗的破纸,映亮凌云沉静的面容时,他的眼中已没有了昨日的迷茫与焦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而坚定的光芒。

三人简单用过早饭,走向榆林坊的脚步,也比昨日多了几分沉稳与目标感。抵达那个依旧偏僻冷清的摊位,晨曦微露,市集尚未完全苏醒。凌云没有像昨日那样,立刻去擦拭那已纤尘不染的招牌,或是重新整理那些本就整齐的药材。他站在摊位前,目光扫过渐渐聚拢的人流,深吸一口气,转向李文轩和韩老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文轩,韩老,昨日枯坐空等,非是良策。今日起,我们改变策略。”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市集中心那些已经开始忙碌的身影,“我们的目标,不再是坐等重病患者上门,指望一蹴而就的盈利。而是要主动出击,去寻找、去发现那些最容易被忽视,却也最普遍、最影响劳作者生计的小伤小痛。我们要主动提供免费的伤口处理和小伤治疗。”

他的话语清晰有力:“此举,一为展示我们干净利落、远超土法的处理技术,让众人亲眼所见;二为建立最初的信任,用实实在在的帮助,而非空口白话;三为积累最原始、也最可贵的第一批口碑。眼下,让人知道我们、相信我们,比赚取那几个铜板,重要百倍!”

新策略既定,行动立刻展开。韩老倌闻言,浑浊的老眼顿时精光一闪,他凭借其“包打听”的本事,像一条融入水中的鱼,瞬间就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渐渐热闹起来的市集人流中。他不再需要漫无目的地观察,而是有了明确的目标——寻找需要帮助的伤者。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韩老倌便带着消息回来了。他压低声音,对凌云道:“凌先生,市集口卖菜的老王,今早卸货时不小心,手指被菜刀划了个口子,挺深,正用一条脏兮兮的破布条胡乱裹着,那布都渗出血来了,看着都疼。他还在那儿硬撑着卖菜呢。”

首次尝试的目标,就此锁定。

凌云二话不说,提起那个装有基本处理工具和药材的小药箱,对李文轩递过一个“看好摊位”的眼神,便跟着韩老倌,径直朝着市集口老王卖菜的摊位走去。

老王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面色黝黑,穿着打补丁的粗布短褂,正用没受伤的手笨拙地整理着蔫了吧唧的蔬菜。受伤的右手食指裹着的那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一小块,他时不时疼得呲牙咧嘴,却仍要招呼零星的顾客。

凌云走到他面前,态度诚恳,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姿态,语气平和地开口:“这位老哥,我看您这手指伤得不轻,用这脏布裹着,怕是要化脓,到时候更麻烦。我是那边角落医摊的郎中。”他指了指自己摊位的方向,“我这儿有干净的药,帮您处理一下,分文不取,就当交个朋友,您看如何?”

这便是精准的介入。直接点明问题要害,表明身份,抛出核心诱饵,并放低姿态。

果然,老王抬起头,用充满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凌云这个陌生的年轻面孔,下意识地推辞道:“啊?不用不用,小口子,不得事,裹两天就好了……哪能麻烦您……” 他习惯了忍受小伤小痛,对突如其来的“免费帮助”本能地警惕和抗拒。

凌云没有因为拒绝而退缩,他深知此刻的坚持至关重要。他不再多言,而是直接上前一步,语气温和但动作坚定:“老哥,脓毒入体可不是小事,让我看看,很快就好。”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但动作轻柔地托起老王那只受伤的手。

技术的展示就此开始,干净利落,令人目不暇接。

老王还想缩手,凌云已经利落地解开了那脏污的布条,露出了下面皮肉翻卷、血迹模糊的伤口。周围几个邻近的摊贩和路过的行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奇地围拢过来。

凌云从小药箱里取出一个粗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散发出来——那是他买的度数较高的烧酒。他语气平静地提醒:“老哥,会有点疼,忍一下。” 话音未落,他便将瓶口倾斜,清澈的烧酒精准地淋在伤口上。

“嘶——!” 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老王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差点跳起来。围观众人也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

但凌云动作极快,疼痛感还未完全扩散,他已经用干净的白布吸去多余酒液,迅速从一个纸包中捏起一撮淡黄色的粉末——那是研磨好的蒲公英粉,具有清热消炎、止血敛疮的功效——均匀地撒在伤口上。接着,他拿起另一条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的白布条,手指翻飞,熟练地包扎起来,打结牢固又不影响手指活动。

整个清创、上药、包扎的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刚才还血肉模糊、脏污不堪的手指,此刻已经被清爽利落的白色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舒服。那火辣辣的疼痛感,也因药物的清凉和包扎的压迫而大减。

初见的成效立刻显现。

老王怔怔地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妥妥帖帖的手指,活动了一下,脸上写满了惊讶。他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折腾,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而且效果如此之好。他连连摆动那只手,感受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舒适感,激动地连声道谢:“哎呀!这……这真是……太谢谢您了凌郎中!这包得可真舒服!一点都不疼了!您这手艺,神了!”

周围几个围观摊贩也议论纷纷:

“嘿,瞧这手法,真利索!”

“用酒洗伤口?这法子新鲜,不过看着挺管用。”

“真不要钱?还有这好事?”

“那蒲公英粉好像也挺灵……”

这“分文不取”的善举和立竿见影的处理效果,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顿时引起了小范围的 curiosity 和讨论。人们看凌云的眼神,少了几分之前的怀疑,多了几分惊奇和探究。

首战告捷,凌云没有停留,只是对老王和围观者微微颔首,便提着药箱返回自己的摊位。但他主动的行动并未停止。

整个上午,在韩老倌的指引下,凌云又如法炮制,接连处理了几例小伤:

一个从码头来的挑夫,扛包时扭伤了脚踝,肿得老高,走路一瘸一拐。凌云让他坐下,用独特的手法为其推拿活血,舒筋活络。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疼痛明显缓解,挑夫感激不尽。

一个鱼贩在收拾鱼时,不小心被一根细小的鱼刺扎入手掌,疼痛难忍。凌云用烧红的缝衣针尖(简易消毒)小心地将刺挑出,再用烧酒消毒,贴上膏药。

每一次介入,他都始终强调“免费”和“试试看”,态度诚恳,技术专业,动作迅速。他不再只是一个坐在角落等待的陌生郎中,而是变成了一个在市集中主动行走、解决问题的身影。

当天,直到日落西山,他们的医摊前,依旧没有迎来一位正式付费问诊的病患。经济的压力依然如乌云笼罩。

但是,一种微妙的变化,如同春雨润物,悄然发生。摊贩们再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少了许多最初的怀疑和漠然,多了几分好奇、议论,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友善。收摊时分,卖菜的老王甚至特意提着两棵有些打蔫、但还算新鲜的大白菜走过来,硬塞到凌云手里,憨厚地笑着说:“凌郎中,今天真是多谢您了!这点菜您拿着,自家种的,不值钱,您别嫌弃!”

虽然只是两棵白菜,却重若千钧。凌云没有推辞,郑重接过。他看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周围那些投来善意目光的摊贩,心中了然。

他知道,虽然微小,近乎无声,但改变,确确实实已经开始了。 信任的种子,已经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市井土壤中,悄然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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