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兄弟!!此仇不报,我任嚣誓不为人!!!”
任嚣那嘶哑却如同受伤狼王般的咆哮,在暴雨和血腥交织的山谷中疯狂回荡,甚至一度压过了雨声和喊杀声。
他紧紧抱着癸卯已然失去生机的身体,那双平日里深邃沉稳、运筹帷幄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血红和近乎癫狂的痛楚。
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同袍温热的鲜血,在他刚毅的脸颊上肆意横流。
这位执掌帝国朱雀军团,素来以冷静甚至冷酷着称的上将司令,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暴露出的是一颗被残酷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
“司令!小心流矢!” 一名警卫顶着稀疏落下的石块,奋力举着半面残破的盾牌冲到任嚣身边,声音急切,“癸卯大人已经……还请司令节哀,保重自身啊!大军还需要您来主持!”
“主持?哈哈哈哈……” 任嚣猛地抬起头,发出一串悲凉至极的惨笑,他轻轻放下癸卯的遗体,用颤抖的手拂过那双未能瞑目的眼睛,“火器尽废,精锐折损,身陷绝地,连黑冰丞都为我挡石而死……我任嚣,还有何面目主持大局?还有何颜面去见陛下?!”
他的声音充满了自嘲和绝望,周围的将领和亲兵们闻言,无不恻然,士气更是跌落谷底。
谷口方向,失去了爆破手段的敢死队已然成了活靶子,在零星但精准的箭矢下不断倒下。
两侧峭壁上,虽然因为集中攻击帅旗区域而减弱了其他地方的攻势,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一旦山鬼发现集中攻击效果不佳,或者重新调配了力量,等待他们的依旧是全军覆没。
“不!司令!” 另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损不堪的中校嘶声道,“癸卯大人为您而死,为大军而死,不是让您在此颓丧殉死的!他是为了让您活下去,带着我们更多的人活下去!您若倒下,才真是辜负了癸卯大人的牺牲,才真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任嚣的心头。
他猛地一震,赤红的眼睛扫过周围那一张张或恐惧、或绝望、或依旧带着一丝期盼望着他的面孔,最后定格在身旁被两名亲兵死死护住、意识有些模糊的副司令赵佗脸上。
赵佗……还有现在可能已不足五千的秦军儿郎……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和不甘的怒火,猛地压倒了之前的颓丧和悲痛。
他不能死在这里!
朱雀军区不能在这里折戟沉沙!
癸卯的仇,将士们的血,必须要有人活着出去,让百越十倍、百倍地偿还!
“你说得对!” 任嚣猛地站直身体,尽管身形有些摇晃,但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决断和气势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虽然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火器废了,我们还有刺刀和佩剑!还有拳头!还有牙齿!”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厉声喝道:“传令!全军集合!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包括伤兵,拿起你们能用的任何武器!目标——谷口!”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谷口那堆积如山的障碍物,“既然炸不开,那就用手扒,用脚踩,用尸体堆,也要给老子堆出一条路来!”
“命令!各部军官带头,警卫营、警卫连为前锋,集中所有剩余盾牌,给老子顶在前面!其余人,跟在后面,不顾一切,冲击谷口障碍!”
“告诉弟兄们!不想死在这里的,就跟老子冲!冲出谷口,尚有一线生机!留在谷内,唯有死路一条!为了朱雀军区,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活下去——冲啊!”
任嚣的吼声,如同最后一道冲锋的号角,点燃了残存秦军心中最后那点求生的火焰。
“为了活下去!冲啊!”
“跟司令冲出去!”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残存的秦军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和斗志,迅速向任嚣的帅旗方向靠拢。
还能行动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整理着混乱的队伍,伤兵们相互搀扶着,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器,眼中重新燃起野兽般的凶光。
很快,一支虽然狼狈不堪,但依旧保持着基本建制和决死意志的突围队伍集结完毕。
任嚣亲自扛起了那面残破的“任”字帅旗,将昏迷的赵佗固定在一匹战马上,由几名最强壮的警卫营战士护卫着。
“目标谷口!全军——突击!”
随着任嚣一声令下,由尚存的精锐组成的锋矢阵型,顶着临时拼凑起的、稀稀拉拉的盾牌阵,向着谷口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拦住他们!别让秦狗跑了!” 峭壁之上,山鬼也发现了秦军的意图,气急败坏地大吼。他立刻调动力量,试图加强谷口方向的阻击。
然而,秦军这次是真正的困兽之斗,爆发出的力量远超山鬼的想象。而且,暴雨虽然浇灭了秦军的火器,但也严重影响了百越弓箭手的视线和弓弦效能,箭矢的威力和精准度大打折扣。
“咻咻咻——”
“嘭!嘭!”
稀疏的箭矢和石块落在冲锋的秦军阵列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但后面的人立刻毫不犹豫地补上位置,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和泥泞的血水,疯狂地向前冲。
“快!快!不要停!冲过去就是生路!”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呐喊鼓劲。
终于,冲锋的队伍悍不畏死地撞上了谷口的障碍物。
没有工具,他们就用手扒,用肩膀顶,用脚蹬,甚至用牙齿咬断缠绕的藤蔓。
不断有人被上方落下的石块砸中,被缝隙中刺出的长矛捅穿,但后面的人仿佛没有看见,依旧红着眼睛,如同蚂蚁啃噬堤坝般,疯狂地破坏着堵路的障碍。
尸体,越来越多地堆积在障碍物下方和周围。鲜血染红了泥水,顺着岩石缝隙流淌,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小溪。
惨烈的景象,就连峭壁上的一些百越战士都感到心惊肉跳。
“疯了……这些秦人都疯了……” 一个年轻的百越战士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场景,握着标枪的手都有些发抖。
山鬼脸色铁青,他没想到秦军在绝境中竟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他不断催促着手下攻击,但收效甚微。暴雨和疲惫,同样严重削弱了他部队的战斗力。
“废物!都是废物!给我砸!狠狠地砸!” 山鬼抢过身边一名战士的石块,亲自向下扔去,但他一个人的力量,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时间在血腥的拉锯中一点点流逝。
秦军付出的代价是惨重的,每前进一步,几乎都要用数条甚至十数条人命来填。
但他们的努力并非没有效果,障碍物在人力疯狂的破坏下,开始松动,一些较小的缺口被强行打开,然后又迅速被后面涌上的人流扩大。
“司令!这里!这里可以过人了!” 一名满脸是血,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鲜血的连长,奋力推开一块摇摇欲坠的巨石,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兴奋地回头大喊。
任嚣精神一振,举剑高呼:“快!从这里出去!不要挤!有序通过!”
幸存下来的秦军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那个用无数生命换来的缺口涌去。
秩序在求生的本能面前显得有些苍白,不断有人在拥挤中被推倒、踩踏,但更多的人则成功地冲出了那个死亡峡谷!
任嚣在亲兵的保护下,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也终于冲出了谷口。
他回头望去,只见谷内依旧是一片混乱,还有不少秦军士兵正在奋力向外冲,而峭壁上的攻击虽然减弱,但依旧致命。
“快!带上赵副司令,我们走!” 任嚣没有丝毫犹豫,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必须尽快远离这个死亡之地。
他清点了一下身边的人员,冲出谷口的秦军,稀稀拉拉,粗略看去,竟已不足千人!
而且个个带伤,盔甲歪斜,武器残破,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根本来不及为死去的一万多袍泽哀悼,任嚣嘶哑着嗓子下令:“还能动的,跟上!目标——象郡大营方向!快!”
这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拖着沉重的步伐,搀扶着伤势较重的同伴,沿着来时的路,向着象郡的方向亡命奔逃。
每个人都透支着最后的体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峭壁之上,山鬼眼睁睁看着任嚣和赵佗在亲兵护卫下冲出重围,气得几乎要吐血。
他精心布置的绝杀之局,竟然还是被对方撕开了一道口子,让最重要的目标逃脱了。
“妈的!秦狗……命真硬!” 山鬼咬牙切齿,但他也知道,自己手下这些部落联军,打顺风仗、埋伏仗还行,真要他们离开有利地形,去追击那些虽然残破但依旧凶悍的秦军正规军,恐怕效果不大,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对身边一名头目吩咐道:“发信号,让埋伏在外面的人动手吧。能留下多少是多少,特别是任嚣和赵佗,尽量抓活的……至少,也要拿到他们的首级!”
“是,大巫师!” 头目领命,立刻点燃了一支特制的、即使在雨中也能短暂燃烧的响箭。
“咻——啪!” 响箭带着尖锐的哨音,冲上昏暗的天空,炸开一团微弱的绿光。
……
任嚣带着残部,一路不敢停歇,拼命向着象郡方向狂奔。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道路泥泞不堪,不断有人因为体力不支或伤势过重而倒下,但此刻谁也顾不上了,停下来就意味着死亡。
眼看着,前方隐约出现了之前大军路过的营地轮廓。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开始在一些秦军士兵心中滋生。
“快到了!就快到了!”
“加把劲!回到象郡营地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这希望似乎触手可及的瞬间——
“咻咻咻咻——!”
一阵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陡然从道路两侧的密林中响起!
无数淬着诡异绿色、闪烁着幽光的箭矢,如同毒蛇般,铺天盖地地向着这支疲惫不堪、毫无防备的残军覆盖而来!
“敌袭——!隐蔽!” 任嚣瞳孔骤缩,嘶声大吼,但一切都太晚了。
疲惫到极点的秦军,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反应。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
淬毒的箭矢威力惊人,许多秦军士兵中箭后便开始感到伤口处异常的疼痛!
“呃!” 任嚣只觉得左肩和右腿同时一麻,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低头一看,两支绿色的箭矢已然深深嵌入他的甲胄缝隙,鲜血瞬间涌出,更重要的是,一股麻痹感正沿着伤口迅速蔓延!
“毒箭……” 他心头一沉。
“保护司令!” 亲兵们惊呼着围拢过来。
而另一边,本就虚弱地趴在马背上的赵佗,更是首当其冲。
一支毒箭精准地射中了他唯一没有甲胄防护的大腿。
“嗬……” 赵佗闷哼一声,剧烈的刺痛让他原本昏沉的脑袋竟然为之一清!
他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任嚣中箭,以及周围如同割麦子般倒下的秦军士兵。
混乱之中,战马受惊,猛地人立而起,将本就虚弱的赵佗直接甩落马下!
“嘭!” 赵佗重重地摔在泥泞之中,溅起一片泥水。
腿上的箭伤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但这痛楚反而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
他看到了林中涌出的、密密麻麻挥舞着弯刀和吹箭的百越伏兵,看到了陷入混乱、不断倒下的秦军,也看到了不远处同样中箭、被亲兵拼死护住的任嚣。
一股明悟涌上心头——完了,最后的生路,也被截断了。
“司令!快走!不要管我!” 赵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任嚣的方向发出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大吼。
他知道,任嚣是军区主帅,他活着,朱雀军区就还有希望,帝国的南疆就还有支柱。
而自己,重伤中毒,已是累赘......
任嚣听到赵佗的喊声,猛地回头,看到摔落泥泞的赵佗,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他何尝不想救回这位与自己并肩作战多年的老搭档?!
但现实是残酷的,他自身中箭,毒性开始发作,身边的士兵正在被快速屠杀,回头救援,只能是全军覆没,谁也活不了!
“司令!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警卫营长死死拉住任嚣的马缰,声音带着哭腔,“赵副司令他……他是为了大局啊!”
任嚣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被他咬出血来,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泥水中挣扎着想要站起的赵佗,猛地转过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走!全军……向象郡突围!能走一个是一个!”
说完,他不再回头,在警卫们的护卫下,忍着剧痛和麻痹,拼命鞭打战马,向着伏兵相对薄弱的方向冲去。
剩余的秦军也反应过来,知道留下必死无疑,纷纷发出绝望的呐喊,跟随着任嚣,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赵佗看到任嚣最终听从了自己的建议,带人突围,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
他挣扎着,用佩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腿上的箭伤血流如注,毒素让他的半边身体都开始麻木,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因为落马或受伤而未能跟上突围队伍,此刻面露绝望和茫然的秦军士兵,大约还有近百人。
赵佗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用他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高呼:“大秦的将士们!我是副司令赵佗!”
他的声音吸引了所有残留秦军的注意。
“任司令已突围!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此断后,掩护司令撤离!” 赵佗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知道,我们可能都回不去了。但是!”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佩剑,剑锋直指那些从林中涌出、嚎叫着冲来的百越伏兵,“我们是伟大的大秦帝国的军人!我们的身后,是帝国的疆土,是我们的家园!我们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跪着生!让这些蛮子看看,什么是我大秦锐士的威风!什么是我华夏儿郎的骨气!”
“所有还能战斗的人——向我靠拢!军官持剑在前,士兵持枪上刺刀在后!结圆阵!死战——不退!”
赵佗的怒吼,如同最后一针强心剂,注入了这近百名陷入绝境的秦军士兵心中。
绝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和与敌偕亡的疯狂!
“死战不退!”
“追随赵司令!”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残存的秦军迅速行动起来。还能行动的军官们,包括一些连排长,纷纷拔出佩剑,站到了赵佗的身边和前方,组成了圆阵的内层。而数量更多的普通士兵,则端着已经无法发射,但安装了闪着寒光刺刀的燧发枪,在外围组成了一圈密集的枪刺丛林!
他们浑身浴血,甲胄破损,许多人身上还插着箭矢,但此刻,他们结成的这个小小圆阵,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誓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
“哼!垂死挣扎!” 伏兵首领,一个脸上带着狰狞疤痕的百越头人,不屑地啐了一口,挥舞着弯刀,“勇士们!杀光这些秦狗!抓住那个大官,大巫师重重有赏!”
“嗷嗷嗷——!” 数百名百越勇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向着秦军的圆阵发起了冲锋。
“稳住!刺!”
赵佗虽然身体虚弱,但声音依旧沉稳有力。
他经历过无数恶战,指挥若定的能力早已融入骨髓。
“噗嗤!噗嗤!”
第一波冲上来的百越人,毫无意外地撞上了秦军密集的枪刺。
淬毒的吹箭在近战中效果大减,而秦军士兵则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刺刀狠狠捅进敌人的胸膛、腹部!
惨叫声中,数十名百越勇士瞬间被刺成了筛子,倒在阵前。
但百越人实在太多了,而且同样悍不畏死
。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冲击着圆阵。
弯刀砍在燧发枪的木质枪身上,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有时也会砍中秦军士兵的手臂、肩膀。
“顶住!为了大秦!”
“杀!”
秦军士兵瞪圆了双眼,嘶吼着,机械般地重复着突刺、收回的动作。
不断有人被弯刀砍倒,被毒箭射中,但立刻就有后面的同伴补上他的位置。
圆阵在不断地缩小,但始终没有被冲垮。
阵前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百越人的,也有秦军的,鲜血将地面的泥泞染成了深褐色。
赵佗站在圆阵中央,拄着剑,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他不时发出简短的指令,调整着圆阵的防御重点。
一支冷箭射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瞄准那个拿弯刀的头目!集中刺他!” 赵佗指向那个不断呼喝、试图寻找突破口的百越头人。
立刻,附近的三四名秦军士兵同时调转枪口,几把寒光闪闪的刺刀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向那头目刺去!
那头人武艺不俗,挥刀格开两把,但还是被另外两把刺刀同时刺中了肋下和腹部!
“呃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弯刀“当啷”落地,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刺刀,缓缓倒下。
头目的战死,让百越人的攻势为之一滞。
但很快,更多的百越人涌了上来。
秦军的人数在锐减,圆阵已经从最初的近百人,缩小到了不足五十人,而且人人带伤,体力严重透支。
一名年轻的秦军士兵,腹部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但他依旧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刺刀捅进了一个试图冲进来的百越勇士的喉咙,然后才颓然倒下。
另一名老兵,左臂被齐肩砍断,他怒吼着,单手握着燧发枪,用枪托狠狠砸碎了一个敌人的脑袋,随即被数把弯刀同时砍中……
战斗惨烈到了极致。秦军士兵用他们的生命和鲜血,践行着“死战不退”的誓言。
他们没有一个人逃跑,没有一个人投降,直到战死的那一刻,依旧保持着面向敌人的战斗姿态。
赵佗身边的军官们也一个个倒下。
最后,只剩下他和寥寥数人,他拄着剑,站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中央。
此刻,还能站立的秦军,已不足十人,而且个个重伤,背靠着背,进行着最后的抵抗。
赵佗看着身边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眼中充满了悲痛和自豪。
他猛地挺直了脊梁,尽管腿上的箭伤让他几乎无法站立,尽管毒素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大秦——万胜!”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呐喊。
残余的几名秦军士兵也跟着发出了嘶哑的怒吼:“大秦——万胜!”
这怒吼声,如同最后的绝响,在血腥的战场上回荡。
然后,最后几名士兵也被蜂拥而上的百越人淹没。
战场上,只剩下赵佗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他手中的佩剑拄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鲜血顺着他腿上的箭伤不断流淌,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小滩。
他的战袍早已被鲜血和泥水浸透,破烂不堪,脸上也满是血污,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锐利,带着一种睥睨和不屈。
百越战士们围了上来,看着这个虽然重伤垂死,却依旧散发着惊人气势的秦军上将,一时间竟然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山鬼在几名头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他看着孤身一人的赵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胜利的得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
“赵佗将军。” 山鬼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故作姿态的平和,“你已经尽力了。你的士兵都很勇敢,但他们都已经战死了。放下武器吧,我以山神的名义起誓,可以饶你不死。只要你愿意归顺我们,以你的才能和威望,将来在这百越之地,地位绝不会在我之下。”
赵佗抬起头,看着山鬼那张涂满油彩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虽然虚弱,却字字清晰:“蛮夷……之辈,也配……让我赵佗投降?”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洪亮:“我赵佗,生是大秦的人,死是大秦的魂!蒙始平皇帝陛下隆恩,授我朱雀军区副司令之职,托我守土安民之责!帝国,唯有战死的赵佗,绝无投降的赵佗!”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百越战士,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蔑视:“今日,我虽死,却依旧是大秦的将军!尔等蛮夷,可知‘忠义’二字如何书写?可知‘华夏’风骨为何物?”
山鬼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赵佗!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看看周围!你已经是孤身一人,身中剧毒,还能撑多久?投降,是你唯一的生路!”
“生路?” 赵佗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和不屑,“马革裹尸,乃我辈军人最好的归宿!想要我赵佗的头颅,尽管上来取!但要我投降——痴心妄想!”
说罢,他猛地拔出身前深深插入泥土的佩剑,剑锋遥指山鬼和周围的百越人,尽管手臂在微微颤抖,但剑尖却稳如磐石:“大秦朱雀军区副司令,帝国上将赵佗在此!何人敢与我一战?!”
这一声怒吼,气壮山河,竟让周围的百越勇士们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山鬼知道劝降无望,眼中杀机毕露,他冷哼一声:“既然你执意求死,那我就成全你!给我上!杀了他!”
然而,赵佗那决死的气势震慑住了众人,一时间竟无人敢率先上前。
赵佗见状,再次狂笑,笑声未落,他竟主动发起了攻击!
他拖着那条中箭的腿,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手中佩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取离他最近的一名百越勇士!
那勇士猝不及防,被一剑刺穿了喉咙!
“杀!” 赵佗拔剑,身形一转,又格开了一把劈来的弯刀,剑锋顺势划开了另一名敌人的手腕!
他如同陷入绝境的猛虎,虽然伤痕累累,但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与敌偕亡的决绝!
他的剑法并不花哨,却简洁、狠辣、高效,是在无数次血战中磨练出的杀人技!
不断有百越勇士在他的剑下倒下,但他身上的伤口也在不断增加。
毒素和失血让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视线越来越模糊。
一名百越战士瞅准机会,一矛刺穿了他的左腹!
“呃!” 赵佗身体猛地一颤,但他竟然没有倒下,反而怒吼一声,左手死死抓住矛杆,右手佩剑闪电般挥出,将那持矛者的头颅直接斩飞!
热血喷了他一脸,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拔出身前的长矛,扔在地上,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
他拄着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周围的百越人被他这悍不畏死的气势彻底镇住了,围着他,却无人再敢轻易上前。
山鬼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赵佗在如此绝境下,还能爆发出如此战力,折损他这么多勇士。
赵佗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是咸阳的方向,是家的方向。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口中喃喃低语,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陛下……臣……尽力了……陛下……保重……”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站直了身体,将手中的佩剑横于颈前,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扫视着敌人,发出了此生最后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百越人的耳边:
“大秦——万年——!!”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
但,他最终没能自刎成功。
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数支吹箭精准地射中了他持剑的手臂和肩膀。
麻痹感瞬间传来,“当啷”一声,佩剑掉落在地。
赵佗的身体晃了晃,终于无力地向前倒下,重重地摔在泥泞和血泊之中。
他睁大着眼睛,望着灰暗的天空,瞳孔中的神采迅速消散,但那双眼睛,至死未曾闭合,依旧带着不屈的意志。
这位大秦帝国的朱雀军区副司令,传奇的名将,最终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壮烈殉国。
他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辱没大秦的军威,没有辜负帝国的重托。
战场上一片死寂,只有雨水冲刷血迹的声音。
山鬼看着赵佗的尸体,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走到尸体前,低头看着那张即使死去依旧带着威严的面孔,心中竟生出几分寒意。
他摆了摆手,对身边的阿曼示意。
阿曼会意,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抽出一名头人腰间的锋利弯刀。
刀光闪过,一腔热血喷溅。
阿曼弯腰,提起了赵佗那犹带不屈神色的头颅。
山鬼看着那头颅,喃喃道:“可惜了……一员虎将……传令,将赵佗的尸体……和他的士兵们,一并埋了吧。至于这首级……好好处理,我们要用它,来震慑所有胆敢侵犯我们土地的秦人!”
雨水,依旧冰冷地下着,冲刷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断后战的土地,却似乎永远也洗不净那浸透泥土的殷红,和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悲壮。